月亮在天空之中漸漸隱去身形,以吃聞名的柳州卻是在太陽出現之前便有了人們忙碌的身影。
少年雖是連著奔波了數日,經過一晚內力的調息,此刻亦沒有多少睡意。
打開鏤花的窗戶,望著魚肚白的天際,無由來的一種寂寞順著灰暗的天色入了少年眼底,很少感受到這種情緒的少年無由來的感到幾分新奇,但他卻并不喜歡這種情緒。
拔出有些時日不曾出鞘的桃木劍,少年施展輕功,悄然躍出了房間,踏著柳州秀氣的陶片瓦,少年尋得一開闊之處,也顧不得有人無人,順著心中一股寂寞舞起了劍來。
綠柳白衣,木劍墨發,簡單的組合在舞動之間找到了詩意的共鳴。少年劍隨心走,或挑或刺,或橫掃或豎劈,其身形變換愈來愈快,其間轉化有若游龍戲水,優雅矯健,有力道而不失美感。
心隨意轉之間,寂寞悄然溜走,少年眸中又盛滿了三里春風,眉目流轉間更是點綴著三分游魚的愜意,七分飛鳥的自在。
少年收劍而立,朝著巷口望去:
“道兄既然來了,何不現身與在下一敘?”
“楚少俠好強的感知力!不過還是叫小道玄魚便可,畢竟你管我師父也叫道兄,這不是亂了套嗎?”
“道兄乃方外之人,超塵脫俗,莫非也為這俗世規矩迷了眼,我等各論各的交情便是,管他什么亂不亂套。”
“既然楚兄弟如此說了,那小道不管它甚多了。”
“道兄,一起吃個飯嗎?”
“也好,小道正好有些餓了。”
“不過吃飯之前我需得先去問問阿黃它想吃些什么,再吩咐小二給它送去。”
“阿黃?”
“我的一個朋友,是頭毛驢。”
“哈哈,楚兄弟,你可真是個有趣的人。”
“怎么?”
“小道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那大可不必,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今兒個高興,小道做頓飯給楚兄弟嘗嘗吧,小道的手藝可是非常不錯的。”
“道兄如此盛情,小弟就卻而不恭了。”
“走,小道想見見楚兄弟的這個朋友。”
“可。”
………
天色漸亮,柳州城漸漸蘇醒過來。
“不慫,你說那臭魚一大早跑哪去了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娘,更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誒,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沈兄你說呢?”
“在下也不知道,不過若是弘忍小師傅想找他,在下可以幫忙。”
“算了算了,他那么大一個人,打架比我還厲害,估計也丟不了,我們還是先吃飯吧,小僧早就想嘗嘗齋飯以外的味道了。”
………
天已大亮,穿著鵝黃色紗裙的少女蹦蹦跳跳著跑進了柳家莊。
“秦泗水,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身著青色長裙的女子在床榻邊上雙眸微瞇,一幅半睡半醒半嗔半怒的模樣。
“不是,阿念~我聽說楚白衣到了我們柳州城,就住在楊老板的有間客棧里,你陪我去偷偷的看一看好不好嘛~”身著鵝黃色紗裙的少女蹲在青衣少女床榻邊上,抓著青衣女子的手若有若無地撒嬌道。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昨天要聽什么戲,今天就要看什么楚白衣,阿念我累了,不去。”
“阿念~好阿念~其實我還打聽到了楚天刀的行蹤哦~真的不跟我去嗎?”眼看著青衣女子便要抽身睡個回籠覺,黃衣女子不得不使出殺手锏,果真聽得青衣女子說道:
“去。馬上去。”
身形高挑的青衣女子聽到“楚天刀”三字即刻便捎上了身形嬌小的黃衣少女急沖沖的跑了出去,看不出半點“累”的模樣。
………
街道之上漸漸充滿了人聲,柳州城又沸騰了起來,少年與道士悠悠行走于人群之中,手里多了些素食原材料。
抱著各式各樣的蔬菜,平常看著有些頹喪的玄魚子此刻反倒顯得有些神采奕奕。
“楚兄,你家阿黃挺受小動物歡迎啊。”
隔著些許人的身影,少年放眼望去,但見敞亮寬闊的馬廄之中,阿黃僵著一張驢臉,呈半蹲的姿態,背上爬了兩三只小貍奴,頭上趴著一只小貍奴,腿邊還蹲著一只大貍奴,大小貍奴顯得頗為愜意,阿黃兩只驢眼中卻寫滿了無奈。
“這柳州城倒也有趣,似乎不管什么地方,總能蹦出一兩只貍奴來。”
“瞧楚兄這意思是見過不止一次了?”
“昨日剛來便有幸見識過一番。”
兩人避過人群走向馬廄,陡然發現一股若有若無的敵意,走得越近,敵意就愈發明顯。
少年與道士對了一眼,依舊不做停留地朝著馬廄前進,步伐不緊不慢,任然維持著原本的速度。
當距離只余下三十步時,這股敵意徹底轉化為一種刀意,這股刀意純粹而凌然,不及沈約的刀意霸氣,不及方不從的劍意鋒利,卻很純粹,純粹得更像是刀本身所散發出來的意而非人。
“有點意思。”
“嗯,確實很有意思。”
“你們是何人?為何要接近這里?”
身形修長卻有些單薄的男子單手握于身后的刀柄之上,其臉色蒼白,雙唇微抿,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單薄的肌肉緊緊繃起,整個人呈戒備狀。
“我家阿黃住在這里,你說我是什么人?”少年與道士依舊一幅閑適的模樣,事實上,在確定這股刀意保護的對象是阿黃時,他們就已經做好“動口不動手”的準備了。
“你家阿黃?”
“嗯昂。”
“小毛驢?”
“是。”頓了一頓,少年借著問道,“所以你又是什么人?”
“抱歉,我叫楚天刀,我剛才以為你們對小毛驢有惡意才會那樣子。”
“這個暫且不論,我比較好奇你是如何和我家阿黃認識的?”
“嗯昂。”
“對了,阿黃,你今早想吃啥?我身邊這位道兄要請你吃飯。”
“小阿黃你好,小道玄魚子,是楚兄的朋友,想吃什么盡管告訴小道,只要是齋菜,小道都挺拿手的。”
“嗯昂。”
“阿黃說它不挑,好吃貴的就行。”
“那個,還未請教二位尊姓大名。”
“在下楚白衣。”
“玄魚子。”
“楚兄弟可還未跟在下說說你跟阿黃是如何認識的,方便細說嗎?”
“叫我天刀即可,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我沒錢了,住不起客房,只能跑到這馬廄湊合一晚,沒成想這里已經有驢了,如果只是我自己一個其實也無所謂,但是偏偏昨晚身邊還跟著這些小貍奴,我便與小毛驢打了一下商量,小…阿黃很爽快地向我和小貍奴表達了善意,我就想著至少我在這里的時候要護著它,畢竟,這里可是柳州,驢打滾更是被奉為美食中的圣品。”
“嗯…昂…”有人要吃我嗎?
“所以,你是把我們當成要偷驢宰驢的賊人才釋放出敵意?”
“是這樣沒錯。”
“那就多謝天刀兄弟一番好意,不過阿黃可不是普通的毛驢,它其實挺不好惹的,就是,膽子小了些,再不濟,還有我在呢。”
“也是。”
“不知道長可愿多做一份飯菜,也請請我們這位楚兄吧。”
“小道自無不可。”
“那不如天刀兄弟便隨我等一起回客棧吧,無需多做推辭,就當是交個朋友。”
當楚白衣想要真心與某個人結交時,很少人會給出拒絕的答案,楚天刀也不例外,但他仍心存顧慮。
“天刀兄弟可是心系這些小貍奴。”
“被你看出來了。”
“無妨,楚兄自會安排好的,天刀兄弟便與我們一起走吧。”
“既然如此,楚某就卻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