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腳的中年秀士一瘸一拐地走到楚白衣跟前,問道:“你,認識我?”
“當然,”楚白衣點了點頭,“大名鼎鼎的豪俠誰不知道呢?不過你似乎做了偽裝?”
“沒錯,”中年秀士稍稍停頓了一下,面上古井無波,眼神中卻有著篤定,“其實,你應該叫我爺爺的。”
“哈?”看著對面之人認真的神情,楚白衣頓時有些分不清這人究竟是在報復自己此前的揶揄還是認真的,“你說你是我爺爺?您這是拐著彎罵我是孫子嗎。”
“你是我孫子,親的。”中年秀士依舊那幅不起波瀾的模樣,內心卻頗有些好笑,怎么讓自家親孫子叫聲爺爺這么難?“楚慕柳是我兒子,如假包換,就連你交給你商人朋友的那些個制作竹節(jié)人的方法,也是你父親跟我一起研究出來的。”
“還有沒有其它確鑿些的證據?”
事實上,楚白衣此時已信了大半,雖說并不清楚自家阿爹的全名,但記得小時候阿娘用是稱呼阿爹為“柳郎”,想來阿爹的名字中應當是有“柳”字的,對方更是說出阿玄制作竹節(jié)人的特殊工藝的出處是自家父親,這事估摸著也是八九不離十了,但有鑒于十六歲少年的一點叛逆心,楚白衣還是接著問道:
“你又怎么確定我不是跟你孫子同名同姓呢?”
“這樣吧,”中年秀士用手招了招楚白衣,示意其走近一些,“你附耳過來,我給你確鑿的證據。”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當年你出生之后我也抱過你,所以我知道你的一個小秘密,那就是,在你的大腿…”
“爺爺,”楚白衣當即阻止出聲,“不用說了,我信您還不成嗎。”
“誒,乖孫子。”
“爺爺,我有些事想請教您。”
“換個地方,須防隔墻有耳。”
………
“此次試刀大會的最終勝者——楚天刀,楚天刀楚少俠將會獲得一個機會,一個得到柳家莊為其量身打造一把兵器的機會,并且柳家莊將不收取打造這把兵器的任何費用,恭喜楚少俠。”
試刀大會臺上,能說會道的小和尚不知不覺就做起了維持會場秩序的工作,并且樂在其中。
不愛湊熱鬧的道士早早地在臺下搬了張椅子百無聊賴地看著和尚耍寶。
“接下來,便是柳家小姐的比武招親大會,任何有意于柳家小姐的年輕朋友皆了上來一試,敢問楚少俠可有意于柳家小姐?是否繼續(xù)參加招親大會。”
“自然,我正是為楚楚而來。”楚天刀堅定地說道,“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楚天刀,柳念楚的楚,天刀的天,天刀的刀,若有誰同樣有意于我家楚楚,上來一戰(zhàn)。”
“倒是沒看出來,”臺下方不從饒有興趣地對著沈約說道,“這平時這么木的一個人居然這么會。”
“什么意思?”沈約難得地歪了歪頭,對于方不從的話語表示不解。
“什么意思?這你還看不出來,很會討女孩子歡心啊,什么“柳念楚的楚”,什么“我家楚楚”,這是在宣示主權的同時向女孩子表忠心啊,要我說啊,要是你能稍微學到這家伙一點點這方面的本事,娶媳婦不用愁的。”
“哦。”在男女之事上份屬老大難的沈約卻頗有些不以為然。
經過另一位楚少俠指點,歷經多日的蹲點觀察,沈憨憨自認為對于如何討女孩子歡心這件事已頗有心得,不屑于學習對手的招式。
“………”見對方此時一派漫不經心的模樣,不從少年頓時就炸毛了,這么多年的老友,小爺好心好意給你分析情況、增加經驗,你丫的就回我一個“哦”,楚白衣那小子不過忽悠你幾句你就奉為圣旨,就這么信不過小爺嗎?哦你大爺的,榆木腦袋,活該找不到媳婦!
見對方臉色有些不對,沈約很快轉移了話題,“你剛才為何不與他繼續(xù)打下去,如若你不主動退下擂臺,勝負猶未可知。”
不從少年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我對搶人媳婦不感興趣,打也打盡興了,見好就收唄,你難道不是這么想的,怎么還用得著問我?”
“沒事,就問一問。”
“哦。”哼哼,天道好輪回,小爺也“哦”回去。
“你說,楚白衣能找到楚云天嗎?”
“那你覺得呢?”
“不知道。”
“所以,你覺得我是有千里眼還是有順風耳?隔著這么遠就能知道是嗎?”
不得不說,不從少年除了劍法犀利,嘴上功夫也是蠻犀利的。
這一問,問得沈約是啞口無言,只回了句:
“當我沒問。”
………
“老爺子,”楚白衣思索了一番,最終決定還是喊對方為“老爺子”自在一些,“你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十二年前的江湖武林會攪入天下亂斗之中?你墜崖之后在崖底又是否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
“怎么,不叫爺爺了?”楚老爺子神情看上去頗有些遺憾,轉而繼續(xù)說道:“你的問題有些多,還是一個一個來,說來話長,事情得從三十年前說起。”
“三十年前,自我與張無天初步掌控了北宋(異時空)中原武林的大部分話語權后,我們二人就曾有過一次密談,密談的結果是,我們二人一致認為江湖武林與朝堂應當是兩個互不干涉的存在。于是,我們與當時還是皇帝的先皇達成了一項協議,北宋的江湖與朝堂各自發(fā)展,互不干涉,若有交集,也不能涉及兩方勢力的核心。”
“且容我插一句嘴。”對于楚老爺子的話,楚白衣疑問是越生越多。
“你說。”
“你們認識先皇?你跟張無天的關系很好嗎?傳聞你們兩人不是對手嗎?”
“我與張無天自小便是玩伴,武道上我們是對手沒錯,但事實上我們關系確實不錯,甚至可以說是生死之交,互相救過對方的命。至于先皇,他年輕時也喬裝打扮混過一段時間的江湖,與我們也頗有交情,后來即便他身份敗露,我們也沒斷了來往。”
“嗯,您繼續(xù)。”聽起來挺合理的。
“先皇是個很有雄心也很有見地的王者,在我們做出協議之后,他也向我們提出了提議:做一場雙贏的交易——江湖武林可以用有價值的情報與他交換除兵器以外的一切物資。甚至必要時,在取得江湖人同意的情況下,他可以出相應的酬勞讓江湖人為他做一些朝廷不方便做的事情,并且這一切交易會在雙方自愿的前提下進行。”
“對于我們而言,這是一場有贏無輸的買賣,于是我們答應了。”
“借著這項交易,利用我們提供的情報和人手,先皇花費十數年的精力逐漸肅清了朝堂上的靡靡之聲,一時之間,朝野流血不止。”
“攘內安外,完成了對北宋的改革之后,先皇將目光放到了北宋境外,他對北施以懷柔政策,向南則一路擴張,漸漸將北宋(異時空)的版圖由偏居北方擴張至南蓋南嶺,北接北蠻,西出漠河,東收三東的地步,將北宋的版圖拓寬了兩倍有余,他曾與我分享過,他此生理想便是——去掉北宋的北字,建立一個大宋王朝。”
“我和張無天在這段時間內,對江湖武林的掌控力也進一步加深,張無天出身魔教,他手底下的人多是桀驁不馴、不服管教的,而我出身丐幫,手底下人多心雜,也并不好管,于是我們利用了我與他在外的敵對關系,相互幫助對方穩(wěn)固在江湖中的地位。”
“十八年的汲汲營營,我們取得了異常豐碩的果實,可、天有不測風云,一股神秘的勢力的出現,幾乎將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毀于一旦,甚至先皇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什么勢力?”
“那是一股未知的勢力,他們一直很隱秘地試圖阻斷天下一統之勢,陸續(xù)毀掉了許多我們努力的成果,甚至暗害了許多先皇的子嗣。雖然他們的蹤跡很隱秘,我的人還是在諸多事件中發(fā)現了他們的痕跡。”
“正當我們試圖繼續(xù)追查下去時,張無天竟然無端地消失了,當時,他已是當世武功最高的人之一,我和先皇一致認為是那股神秘的力量的手筆,但張無天的失蹤終歸是沒有留下一點線索,我們只好安頓好他唯一的血脈,想繼續(xù)追查下去。”
“緊接著,先皇在守衛(wèi)森嚴的皇宮內禁之中,遭遇了毒殺,我只好暗中將他當時唯一的血脈扶持上位,也就是當今圣上。”
“當今圣上當時也不過一個奶娃娃,我當時扶持他上位只是為了安撫人心,本打算慢慢幫他掌權之后再去追查神秘勢力,卻不料,我遭遇了我最好的兄弟的背叛。”
“他跟我說他找到了神秘勢力的線索,將我哄騙至古滇鎮(zhèn)附近的一個小林子里,過程中我不是沒有起過疑心,但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選擇相信他,于是跟著他去了古滇鎮(zhèn),結果卻遭遇到有史以來最為可怕的一次圍殺,抱著同歸于盡的必死決心,我用以傷換命的打法一一反殺了那些圍殺我的人,他同樣死在了我手里,而我,也因為傷重力竭落下了山崖。”
“然后呢?你為何會在山崖上的石碑留下那一首詩?”
“那首酸詩暫且不提,”楚老爺子似乎對于那首詩有些感到不好意思,“掉下山崖的我昏迷了很久,等我醒來時,便發(fā)現自己身在山崖中斷一塊突出的巖石上,巖石后面竟然還有一個不成規(guī)模的山洞,當我打算起身時,才發(fā)現自己摔壞了一條腿,內力也因為那一場圍殺消耗得一干二凈,我本以為自己已是必死無疑。”
“卻不曾想,我遇到了一只猴子,一只通體毛色皆為火紅色的猴子,它在懸崖峭壁之間來去自如,身法之高絕連未曾受傷之前的我也比之不得。它從不正眼瞧我,卻每天都會扔一些果子給我,有時多有時少,靠著這只猴子,我漸漸熬過了最難的一段時間。”
“大致是我墜崖的三個月后,那只猴子給了我一顆很奇怪的果子,吃下果子之后,我的傷勢以一種極為不可思議的速度完成了恢復,甚至我的內力有了更上一層樓的趨勢,至此之后,那只猴子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什么樣的果子?”聽到熟悉的某物,楚白衣不由得激動地問出了聲。
“那果子形質圓潤,深紅勝火,通透有若琉璃,”楚老爺子又努力回憶了一番,“還有,入口即化。”
“像我手中這種?”楚白衣從懷中掏出一玉質盒子,打開盒子,其中赫然是他得自貓蛇剩下的一顆果子。
“不錯,看來我家麒麟兒也有所奇遇。”看著自家孫兒手中的果子,楚云天頗有些老來欣慰。
“后來呢?”
“后來,我艱難地憑著手中佩刀爬上了山崖,“守義”刀也因損耗過重而斷裂,悲痛絕望之間思及妻兒,我在山崖上留下了那首詩,因著斷了腿,又不清楚那股神秘勢力的目的,我只好蟄伏起來,暗中保護妻兒。漸漸地,我發(fā)現在北宋四分五裂之后,那股神秘勢力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你為何…?”
“為何不現身?”楚老爺子搖了搖頭,“說實話,這些年我不是沒想過要現身見我妻兒一面,可每當想起那個神秘的勢力,我總感到不寒而栗,在解決這如鯁在喉的麻煩之前,我想,我是不敢將危險帶給她們的,就是當年,我也是用盡了各種方法讓她們離我遠一點,再遠一點。”
“今天呢?你女兒、我姑姑要成親了,你也不去見他們一面?”
“我不想去了,那個楚天刀的年輕人挺好的,我在三年前已經確認過其身世秉性,念兒嫁與他是不會受到委屈的。”
“你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聽得老者的話語,楚白衣深深地皺起眉頭,“如果你不想見,今日又何苦布下這么一個混淆視聽的局。”
“你說得對,我本來確實是打算去見她們一面,即使不是以楚云天的身份也好,我也想見她們一面,可見了你以后,我改變主意了。”
“你想讓我替你保護她們。”
“不錯,這么多年來,我一直隱于幕后,不曾放棄過尋找那個神秘勢力,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我在半月之前摸索到了真相的一角,如今,我更有了一個摸清真相的機會!”
“真相?機會?我也想知道,不若讓我陪你一起?”
“不行!”
“這次機會很危險,你打算要去冒險?”
“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聽我的,好好保護自己珍惜的人,不要去探尋真相,除非我安全回來了。”
“你這是瞧不起我?”
“不,小白衣,你在這個年紀已經足夠厲害,能打敗四門掌門的你擁有著比我,比張無天要高得多的天資。”
“那為何不讓我?guī)湍悖俊?p> “不是我不讓你幫,而是有些事情,在我們這幫老家伙死盡之前,輪不到你們這些小家伙來做,懂嗎?”
“不懂,我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幫你為何不讓我?guī)停俊?p> “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那我們便打一場吧,你贏了,我就聽你的,反之亦然。”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