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鶯寧，朱唇微張，一時間竟然愣在原地。從小便被師父收為弟子，這么多年從未聽說過師父他老人家的往事。
“竟然是仇人之子...”
氣氛驟降，修為低淺的嬴澈明顯感覺到冷，卻不敢在這個時候抱膀子取暖。
“先發制人有活路，后發再至死翹翹，趕緊搬出苦烏，否則這老家伙一個不忿，揮手就能殺了我。”心里做出決定，便直接不管其他，低聲說道。
“前輩，我師父讓我隨您修行，既然您與嬴不悔有恩怨，找他尋仇便是，晚輩先行告辭了！”說完，朝著陳行知一拱手，腳底抹油便要離開。
“慢著！”
“果然不會讓我離開...這老東西太可惡了。”怨念頗深，但卻無可奈何。轉身看向陳行知。“你要報仇去找嬴不悔啊，就算你殺了我又能怎樣？又不是我殺了你女兒！”
便在這時，一抹寒芒閃爍。
只見鶯寧手中不知何時多處一柄墨色長劍，執劍立于嬴澈身前，劍尖抵在后者喉結處。如果鶯寧愿意的話，只消輕輕一推，那鋒利的劍尖便能直接插入嬴澈的喉嚨。
“口無遮攔，死！”
“鶯寧，放下劍！”
輕斥一聲，陳行知走到嬴澈面前，四目相對...
“你從未見過嬴不悔？”
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算是模糊的回答了陳行知的問題。
陳行知目如鷹隼，盯著嬴澈。“將你的生平，講給我聽聽！”語氣冷漠，每一個字符都帶著冰冷的寒霜。
“我的生平？”
往事歷歷在目，可當他想要訴說的時候，卻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我的生平很簡單，從我出生就被寄養在月京的姨娘家里。我想爹娘的時候，姨娘就會告訴我，我爹娘死了...”
塵封于心的記憶被揭開，像是結痂的傷疤，被狠狠的撕下。
那種痛，莫可名狀...
“繼續說！”
“四歲那年，一伙人深夜潛入姨娘家里，將姨娘一家殺死。而我，被月京富商文一庸救下，并收養在文家。文一庸告訴我，他和我娘很熟，還告訴我，他的女兒與我締有婚書...是我娘在懷我的時候應下的。”
“就這樣，懵懂無知的我，在文家認識了文茵，也就是那個與我締有婚書的女孩。我感覺那個時候的我很快樂，也很幸福。至少文一庸像父親一樣疼我，我和文茵，也成了彼此唯一的玩伴...”
“九歲那年，月京來了一位神仙...他帶走了文茵。神仙來自霧隱仙宮，文茵也從此踏入仙途。臨行前，她說從此天人相隔，婚書便不再作數。我流著淚離開文家，一路討飯來到霧隱山腳下的東陵，在清河巷認識了黎子安大叔，也認識了他的女兒黎巧兒。黎大叔在他家后面，幫我修了一間小屋，我便留在清河巷，為了參加三年一度的霧隱仙宮弟子甄選...”
“因為我資質平庸，第一次落選...從霧隱山回來后，卻見黎大叔死在家中...有人說黎大叔是我克死的，所以他的遺孀王氏一直不待見我，不過她的女兒對我挺好，經常陪著我，也經常給我送吃的...”
“這就是我的生平，你滿意了么？”淚水滑落，心如刀絞...
未曾蒙面的爹娘，勝似母親的姨娘，締有婚約的文茵，還有死因不明的黎子安大叔。每一個人的離去，都似刀刻般，刻在他的心底，刺入他的靈魂。
這些事，他從不曾在人前提及。
“我的人生是悲劇了些！”
平復了心情，再看陳行知時卻感覺不再那么害怕。“我在這，你殺了我，固然可以為你女兒報仇。但你要知道，我是師父唯一的徒弟，若我死，師父他一定會殺了你，還會滅了黑塔...你信么？”
“我信！”
陳行知緩緩點頭，那一刻仿佛蒼老了很多。再看嬴澈的時候，臉上多了一絲苦澀。“你可知你姨娘和你娘的名字？”
“我姨娘叫陳吟舒，我娘叫陳槿...”說到此處猛然停住，瞪大了眼睛看向陳行知，他那蒼老冰冷的臉上，不知何時多了些和藹與慈祥。
“我聽姨娘說起過你的名字，你是...外公...？”
此刻的陳行知，早已沒有了方才的冰冷，長吁一聲，低聲輕喃。“槿舒走了，吟舒也遭難了么...”
足足一刻鐘之后，陳行知才從悲涼的情緒中走出，看向嬴澈。
“二十四年前，我的小女兒槿舒給我生了個外孫。也是在那日，我女兒槿舒死在嬴不悔手中。而當日誕下的那名男嬰，便是你。”
親人相見，卻有些悲傷！
“我與嬴不悔不共戴天，但這與你無關，畢竟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哐啷~~！”
一旁的鶯寧手指一松，那柄墨綠色的長劍掉落地面，發出哐啷的響聲。再看鶯寧，顧不得撿起掉落的長劍，低著頭，莫名奇妙的跑到自己的房間，猛的關上門，再也沒傳出絲毫動靜。
...
翌日清晨。
雅致的小院中一張石質圓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
“澈兒，快來嘗嘗外公的手藝，百余年未食人間煙火，不知這手藝退步沒有。”一夜之間，陳行知像是年輕了許多，臉上的褶子淺了，笑容更燦爛了。
打著哈欠從房間里慢吞吞的走出，惺忪的睡眼微睜，看著擺滿了一桌的美味佳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昨夜秉燭夜談，嬴澈對眼前這個老人多了些了解。也通過他的口，知道了一些從未聽說過的隱秘事。知道了自己娘親的一些事。
“百余年？外公您今年高壽啊？”
陳行知一愣，轉而一笑。“四百六十二歲咯，若不是你師父賜我機緣，想必再過幾十年就要入土為安了。”
“不會的，您會長命千歲的。”
“臭小子，大早上咒你外公，我還想與天同壽呢！”
本是一句拍馬屁的話，不曾想卻拍到馬蹄子上了，悻悻的笑了笑，夾起餐盤中的美味送如口中，掩飾自己的尷尬。
此刻的陳行知，若是被外人瞧見一定會驚掉下巴。縱橫天下的劍宗陳行知，竟然像一個居家小老頭似的，迫切的想要聽到這個年輕人對菜肴的點評。
“味道怎么樣？”
“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裝模作樣的閉上眼，仔細的咀嚼著入口的食物。
“臭小子，當然是真話！”
“好吃。”
“沒了？假話呢？”老爺子聽外孫的點評，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假話嘛...太油膩，而且有點咸了。還有那盤，本來是熱菜，現在都已經涼透了。總之一句話，還不如巧兒做的青菜好吃。”
“臭小子，我看這才是真話吧。”白了嬴澈一眼，并沒有因為他的言論而生氣。眼睛一直盯著嬴澈，看著他吃飯，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跟你娘小時候太像了...”
“外公，說好以后不提這些的。”
“好，不提，外公不提了。等你吃完飯吶，外公先替你疏通經脈，再將你丹海的靈氣梳理一番，最后幫你伐毛洗髓。你的底子太差，又過了最佳武徒過渡期，不知能不能在一天的時間內，將你的修為提升到一品武師的境界。”
嬴澈一愣，一臉的擔心，問道。“外公，境界提升的太快，對以后有沒有影響？會不會根基不穩，阻了我成仙的腳步？”
噗嗤一笑，佯裝生氣。“傻小子，你外公會干那種殺雞取卵的事？這伐毛洗髓可是一件痛苦的事，希望你能從清醒中挺過去才好啊。若是痛到昏迷，根本體會不到象之力從你體內運行的走向、韻律。如此一來，伐毛洗髓的作用就會失去大半。”
陳行知嘮叨著，張開手掌，將一塊黑金制成的令牌遞到嬴澈手中。
“雖然你已經表態要從執事做起，但你畢竟是我陳行知的外孫，就收著這塊令牌，也省得什么阿貓阿狗都來招惹你。”
“副掌令的令牌...”
接過令牌，嘴里嘟囔著。“我不怕痛，只要能提升我的資質，怎么都行。”
放下筷子把玩著令牌，黑金材質，呈六角菱形。上方鐫刻著黑塔的塔圖，下方寫著一個古樸的令字。入手冰涼，像是在撫摸一塊璞玉。
“外公，那位佘公子在黑塔的地位很高么？”
“嗯？”陳行知微微愣神，莞爾一笑。“你是說佘穌么？他不是黑塔的人，只是族里長輩與掌令大人關系匪淺，放在黑塔之中歷練罷了。若是見到你手中的令牌，他也得跪下迎接。”
“原來他叫佘穌...”
聽了陳行知的解釋，心里不由竊喜。“外公，您的大腿真粗，真硬！”
“什么？”
“我是說，您的大腿抱起來好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