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薇被眾人一通亂扯,帶到了瑛若閣。
“你自也是做過貴家的金貴嫡女,這般沒眼面,眼饞我這玉鐲,盡去求你那如今依舊金貴著的太子妃姐姐,她若開口討要,看在太子的薄面,我哪有不舍之理?”
顧挽歌接過碧心遞去的玉鐲,目光落在被強行按著跪在地上的夢薇,滿臉的不快。
“我沒有!”
夢薇紅著眼眶,低吼道,她看明白了,是一場低俗栽贓的丑惡把戲,她不知何故,瑛若閣的人竟這般容不得自己。
“你單憑一血口白牙還想抵了證據不是!?”碧心刻意加大了聲調,恐外人聽不見似的。
“愈加罪名,我自無從辯言?!眽艮蔽匆娺^這場面,周身已不覺顫抖起來,可還是抵著氣陳述冤屈。
“看來姐姐平日里,定是寵溺出你不少壞毛病,她不在府中,我便替她管教你?!闭f著,顧挽歌起身,忽得上前,一把扯下了夢薇的面紗。
夢薇急忙雙手遮面,眾人的眼卻是瞧得快的,目光掃過她的面容后,表情皆由驚詫轉為奚笑。
她臉上爬著一大片駭人的扭曲疤痕,著實可怖。
夢薇也滿目驚愕地看著顧挽歌。
“果然是丑的,白白浪費了這雙好看的眼睛?!鳖櫷旄栉孀煨Φ?。
話音入耳,夢薇雙眸中含著的淚簌地滾落。
“顧主子,慕華閣楚夢薇偷了太后的賞賜,該如何責罰?”
“打板子總是不好的,即便是長得丑,好歹也是女兒家。賞三十細鞭吧,打完回去細養著,今后也不會落疤?!鳖櫷旄栎p聲吩咐道,倒真像是為夢薇著想。
“你們為何這般冤害我!?”夢薇紅著眼眶質問道。
聽罷,顧挽歌退下在場侍婢,奪過細鞭。
“本不打算操勞我手,可,你即問了,我如何不跟你講清,講明”忽一陣皮開肉綻的犀厲痛楚,瞬間沿著夢薇經絡席卷全身。
“你們姐妹對太子懷的齷齪心思,旁人看不透,當所有人都是傻的嗎?”說著又是一鞭。
“楚相追隨著三殿下,向來處處與太子暗爭明斗,若非懷著茍且的心思,怎甘愿將他兩位嫡女雙雙投入東宮。”第三鞭!
夢薇的淚水忽然止在眼眶中,雙頰燙紅。
“楚相陰謀算計太子,派你兩姐妹到東宮做細作,真當太后心盲耳盲???”再一鞭!
“憑著太子的偏愛,你們楚家的,恨不得爬在太子身上吸血,我只恨他竟還甘愿!”話落鞭揚,又是狠狠地策下一道血痕。
“我真心待他,事事為他著落,偏他提防著我,卻坦誠你們姓楚的,我奈何不了楚夢華,還怕你這賤婢不是?”第五鞭!
……
顧挽歌一語一鞭,打得夢薇在地上蜷縮起來。她的腦海中恍惚盡是那日偷聽到姐姐與母親的對話。
夢薇一直不明白母親為何同給了姐姐面帕,直到那夜……
“不行!絕對不行,現下我已經對不起妹妹了,如今再這樣,不是讓我……”
“我與你父親也不愿,可與其兩個女兒都栽進太子府,不如保全棄殘,換我楚家的前途?!蓖醴蛉朔诺驼Z調,將聲音壓的極低,防隔墻有耳。
“你父親已將你的臉易過敏於腫的消息慢慢傳開,成婚那日你與夢薇同帶著面帕,偷龍換鳳,旁人是分辨不出的?!?p> 夢華后脊陣陣發涼,母親告訴她,父親在朝謀事,需要依附一幫勢力?,F下朝中分為兩股勢力,一方是以東宮為首的太子黨派,另一方則是以當朝三殿下——太子的皇兄個為首的三王爺黨派。
而她的父親,當今右相依附的卻是三殿下元熠,皇上定下楚府嫡女與太子的婚約,想必就是為了牽制兩股勢力。
而今,父親親自把兩個女兒作為旗子,謀劃著一場天大的陰謀,而這陰謀的關鍵,就在兩女身上。
那是夢薇和夢華兒時常玩的把戲。兩人身形與雙眼極似,小時候兩姐妹蒙上面紗,讓旁人都分辨二人誰是夢華,誰是夢薇,此把戲,戲弄過好些人,包括她們最親近的父親。
元熠多疑,楚父本欲將女兒許給熠王府,雙雙獲利,可要跟楚府結親的卻是太子。
此遭風波,無意成了元熠與楚父的嫌隙。
楚父與三殿下元熠達成共識。楚父幫其鞏固朝臣,助其登位,元熠則保楚父成一代權臣,世襲后輩。
于是二人各退一步,他們讓夢華嫁過去后,常以過敏為由,有意無意和夢薇偷調身份。必要時探取太子府一切動靜,為楚府立下功勞。
所做之事,無非是為保夢華處子身,以固熠王府與楚家的日后謀算。
“母親,我這樣做對不起妹妹。她本就……”
“我即將此事告訴你,便沒有回頭路了,為了我們楚家,娘求你了?!?p> 王夫人眼含熱淚看著夢華,急得手都出了汗,握緊了夢華的雙手,目光懇切。
父母的算盤打的精明,舍夢薇一人,換楚家幾世榮華,父親舍得,母親舍得,她卻是不舍的。
“你即知道了此事,便沒有回頭路了華兒!你相信母親,事成之后,我們楚家一定好好補償夢薇,絕不再讓她受半分委屈……”
王夫人的聲音顫抖著,夢華只覺耳邊嗡嗡一片,淚水俶地滑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滾燙,滾燙的。
“夢薇可知曉此事?”
“這般天大的事,多一個人知道,便多分危險,怕她知道后不愿,自是要瞞著的?!?p> 瞞著!
夢薇拾起被顧挽歌剛踩在腳底的帕子,顫抖著重新給自己戴上,這是她最后的倔強。
小時候犯了錯,母親會拿著粗鞭輕抽打她幾下?,F在她知道了,粗鞭只會打破一層皮,打得重了,才會落疤,而細鞭是能往肉里鉆,割皮流血,卻不流疤的。
忽眼前一陣昏沉……忽明忽暗……
“殿下,妾身是為你抱不平啊!”
模糊中,她聽到了顧挽歌哽咽的嘶吼,身體驟得一輕,似是被人打橫抱起般,而后,眼前便徹底昏暗了。
再次醒來,夢薇第一眼便看見了在她塌前紅腫著眼睛的夢華。
“姐姐……”
“夢薇……我”夢華忽得哽咽,眼淚不爭氣的滑落,滴在夢薇的額頭。
“我沒事。”
“她們說你……她們胡謅的罪名安在你頭上,此遭栽贓陷害,我定不輕饒她們,替你加倍討回三十細鞭?!?p> “可姐姐,我確實得了我不該得的東西。”說著夢薇忽地起身,身上的裂痕驟然殷透開血跡,她抓緊夢華的手。
“殿下如此真心待你,我們收手好不好,父親做的未必都是對的。”
聽罷,夢華目光一沉。
“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們搏的是楚家的衰勝,更何況我們只是旗子,左右不了大局。”
“……”
“我應你,到時定盡力保他?!?p> ——
下了一場匆匆的秋雨,竟沖落了慕華閣北墻的脂漆。元韶命府中園修師傅將慕華閣小幅修葺一番。
窗前梅樹夏日無葉,冬日開花,即無法在燥熱時遮陰避暑,也擋了寒日里入屋的暖陽,于是,做工師傅們末了便合議折去了它。
誰知顧挽歌竟有意無意地在樹下沃土中翻出良多藥渣,府醫查看后,只說那是經年累時服用的避子湯藥殘渣。
那是府中之人第一次見太子對太子妃發怒。
——慕華閣
“你我之婚娶,有媒有聘,是天子的恩賜,亦是我期盼的情意,我以為,是你我走到一起的,不止是因那一紙恩賜,起碼你對我是會有情意的。”
眼前人素紗遮面,她向來吹不得夜里的涼風。
“你細心密劃著,所圖為何?”
“……”
太子讓府醫為她把脈,確認是常服避子湯藥無疑。
“你有何話可要與之辯駁?。俊?p> 眼前人眼眶微紅,卻不言。
見此,元韶忽也紅了眼眶,喉間的話像被打散了一般,未再多瞧一眼那人,斥袖離去。
……
“這樣也好,本就不該信我的,我本就是騙你的?!?p> 一遭喧囂后,周遭忽得了沉寂,屋里只留落寞一人,忍著淚,獨自喃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