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孟連從袖中拿出了兩張折好的宣紙,“我從書中翻到了這兩句評語,不知道兩位孫女可否幫我解答是何意思。”
關馥瑤和關姝媛起身一人接過一張紙后,翻了開來。
“詘意適代,厥崇諸竇。”
“這是千年前司馬大家于自序中對當時朝代竇太后的評價,是說竇太后被迫嫁于代王后,卻使竇氏家族得以富貴。”關姝媛自小瀏覽書籍,很快就反應出來。
“自從貴主和親后,一半胡風似漢家。”
“這是百年前李唐王朝詩人陳陶所作的《隴西行》其四,是說文成公主下嫁之后,對吐善吸收漢族文化的影響深遠,”
關馥瑤對這個朝代的史書和詩句一無所知,當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只是莫名腦海中就冒出了這些解析,看來設定又成功了一個。
關孟連略帶欣賞的看了兩位孫女一眼,作為關家的子女,自是要飽讀詩書,看來這點他的兒子將其子女教育的很好。
關嗣云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關孟連端起身邊的茶盞慢慢悠悠的品了口茶,茶香四溢,“馥瑤已經十八,姝媛也已成年,是該許配人家了。正好祖父有里有戶人家,屬意你們兩人其中一個。”
關姝媛一聽這句話,臉上緋紅,嬌嗔道,“祖父,姝媛還小,還不想著嫁人呢。”
關馥瑤握緊手中的紙,若是普通談起嫁娶,怎么可能如此莊重屏退了仆人們,又兜兜轉轉以詩詞開頭。
竇太后,文成公主。。。為什么要給她們這兩個人的評語。她們都是嫁于千里之外,為了完成使命。。。
難道。。。
如果沒猜錯的話,莫不是要和誰政治聯姻或是與外國和親穩定朝局。
到底是文化家庭,談事情還要以史開頭,玩波文字游戲。
關馥瑤像是發現了什么,抿緊了嘴唇。立馬單膝跪于前廳中央,“祖父,若有婚許安排還請先考慮馥瑤,姝媛。。。真的還小,可能會受不了。”
若是真的要政治聯姻,她關馥瑤倒是不怕,以她的設定,做條咸魚都可以過得很快樂,在哪過都是過,但是關姝媛不同,她真真正正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受其利,亦受其害。
她的心性,定不是會耍心機之人,是個安分的孩子。而夫家自是同樣明白這場婚姻的最終目的,若是夫家善待,結果最好的是能和夫君琴瑟和鳴,最壞的便要不受其寵,孤苦一生。
關姝媛見此場景,知道事情可能不小,默聲細想了起來。
“陳國陳王,封地就有五郡,且地處江南,二十歲受封,僅五年就把陳國管理的很是富庶。諸侯國里難得的清明主。陳王妃正巧幾月前病逝,陳王又有意續弦。
天子賜婚關家,也是圣眷,能有此機會,我們關家算是高攀了。”關孟連沒有理會關馥瑤的話語,繼續說道。
“祖父,孫女只求您,讓姝媛在過幾年婚配,她還小。何況孫女比姝媛年長,理應長女先嫁。”比預料的外國和親好些,只是陳國在千里之外,若是讓姝媛過去,她該有多害怕。她想讓妹妹嫁個自己喜歡的。至少心里有安處。
關姝媛此刻終于明白了,連忙跪了下來,“姐姐重傷還沒好,怎能經歷長途跋涉,姝媛愿意嫁去陳國。”
關孟連一怔,他沒有想到關馥瑤這種深閨女子一言就能識破,他看著關馥瑤那雙迫切的雙眼,道,“我提交了關姝媛的名字。”
關姝媛從關孟連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松,依舊保持著跪姿,只是雙眼低垂,轉而眸中酸澀,睫毛輕顫,三兩滴淚滾落在地上。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關姝媛慢慢開口道,“孫女及笄之時,娘親說的話,孫女牢記心中,明白自己早已不是孩童。愿意為關家分憂。”
“孫女不明白。”關馥瑤搖著頭,不能接受。
“至少姝媛過去,會過得比你好些,這點祖父和你保證。為什么此番姝媛婚配,我讓嗣云一同叫你來,我是想告訴你,關家的子女,最好做好這種覺悟。”關孟連一生為官,總是帶著命令的語氣。
“我不服!”關馥瑤站了起來,她知道此刻她應該乖乖的跪在地上,安靜的聽完安排以后回房里就可以了。
對于女子成為政治犧牲品,是這個封建時代的思想產物,她目前根本不能一人言語撼動,可是有現代意識的她是與這個時代最大的不同。
這個時代與她的思想根本做不到求同存異,如果日后可以,等她強大,她是否能夠慢慢改變。。。
關嗣云生氣的重拍了桌子,“關馥瑤!怎么和你祖父講話!”
“我對祖父沒有不敬,我只是不服,為什么是姝媛,為什么是關家,為什么女子會成為政治貢品。”關馥瑤字字清晰,所言讓在場的四位親人都為之一驚。
“姐姐。”關姝媛拉了拉關馥瑤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關孟連沒有生氣,淡定的同關馥瑤交談起來,“我為什么用方才的兩句評語給你們做開頭,你們要知道,竇太后不是隨便就能從宮女當成太后,文成公主更不可能因為她是公主的身份就能給藏民帶去漢家文華的影響。
在申朝,男子最尊貴就是前朝為官,然官可清,可貪。女子最尊貴后宮為妃,然妃可賢,可妖。官若清,則盡心輔佐君王保其無內憂外患,妃若賢,時常鞭策勸誡君王使其能夠心開目明。同樣夫妻持家亦是這個道理。
如果路已經選不了了,就最大程度的發揮她本該有的最大價值。”
“陳王姬玄義年紀輕輕,一表人才,更是治國有道,才五年就把陳國治理的排在前頭。姝媛過去,定不會受苦。”關嗣云補充道。
陳王姓姬。不姓江。
關馥瑤心里嘀咕這個姓氏,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抬眼,對上關孟連審視的眼神。
二十歲受封,五年把國家治理的富庶,是異姓王,最近太子病逝,難道除了同姓王,天子開始有所防備異姓王也參與太子爭奪了么。
這樣一來,她都懷疑陳王妃是否真的是病逝,這樣演變,這就不是政治聯姻,完全是政治任務。
“妹妹是申朝的細作么。”關馥瑤細品總覺得關孟連之前的話是在敷衍自己。
關嗣云沒有想到關馥瑤如此犀利,當眾點破,十分不悅,關孟連看到起身制止了欲上前教訓關馥瑤的他。
關孟連大方承認,“當然為申朝打探些消息,也是在安排內的。”
關馥瑤無奈的笑了起來,“成則千古賢明,敗則紅顏禍水。這就是女子在這個時代唯二的兩個評價了吧。”
“放肆。”關嗣云再也忍不住,從來沒想過他的女兒會如此無理,“出言不遜,無視長輩。馥瑤,你從前從不會這樣,你是怎么了。”
關馥瑤深吸了一口氣,“許是那天被打到了腦袋,腦震蕩了,胡言亂語。”
“什么亂七八糟的,回去面壁思過,把《女論語》和《閨范》,給我重頭抄一遍。抄不完,不許給我出房門,還有這個期間,她提什么要求都不許答應,不許給她做事,哪個婢子敢放她出來,當即逐出關家。”
關嗣云到底不如關孟連沉得住氣。雖位九卿屬官,平日里都是別人順從于他,甚少碰到這種胡言亂語,更何況是自己的女兒。
“你看,這就是你與你妹妹最大的不同,你即便聰慧過人,可有些事也是做不到的。”關孟連拍了拍關馥瑤的肩頭,意味深長的道了一句,隨后離開了前廳。
關嗣云亦是沒什么好話要說,隨著關孟連一道離開。
趙琴起身,林文華趕緊攙扶,“文華,瑤兒的性子,是有幾分像你。我累了,扶我回去歇息吧。”
臨走前,林文華看了一眼關馥瑤卻沒有說話。那眸子里,關馥瑤看不明白她的含義。
“姐姐,我怕。”關姝媛終于忍不住,噼里啪啦的落下淚來,癱坐在地上。
關馥瑤把她的抱進自己懷里,溫柔的撫著她的腦袋,心疼道,“妹妹不怕,姐姐在呢。”
“姐姐,我才剛過及笄,我不想去那么遠,你們都不在我身邊,我怕那深宮吃人不吐骨頭。”關姝媛抽泣起來。
“誰要是欺負你,你給姐姐寫封信來,姐姐定把欺負你的人打成豬頭,讓那人跪下給你磕頭。”關馥瑤盡力逗著關姝媛,她知道現在言語的安慰已經微乎其微。
關馥瑤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一直喜歡吃鳳臨齋的糕點還有萬珍德的珠釵么,你等著,姐姐這就想辦法給你拿來。”
關姝媛緊緊的拉住關馥瑤的袖子,“不要,我只要現在姐姐陪在我身邊。他們家的東西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做得出來。難道姐姐要離開我十天半個月么,我不許。”
“傻丫頭,姐姐一直在。”關馥瑤擦掉了關姝媛臉上的淚痕。
“小姐,該走了。”
關馥瑤身邊的大丫鬟彩佩和關姝媛身邊的大丫鬟彩云已候在門口,心疼的不忍出聲,可是方才老爺已經下了命令要大小姐回房抄書,二小姐回房有其他事情安排。不得不分開二人。
“姐姐。”關姝媛反而抱得更緊,不遠松開。
關馥瑤示意兩個丫鬟進來,在一旁等著。
“地上涼,快起來。”關馥瑤和彩云一起扶起關姝媛,關馥瑤柔聲道,“先回房里,姐姐想辦法來看你。不然爹怕是要責罰你了,你知道爹的脾氣。”
“我知道了。”關姝媛依依不舍的放開了關馥瑤的袖子。
關馥瑤關照道,“好好照顧二小姐。”
彩云受命,行了禮,“奴婢明白。”
關姝媛一步三回頭,逐漸離去,關馥瑤失了神,若不是彩佩出聲,她怕是良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