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賜婚旨意已下,被下旨的兩家重臣府里都開始風風火火的操持起來,定鳳冠、制霞帔,寶馬香車四處張羅,生怕有所怠慢。
虞、梁兩國世子皆奉旨回國,賜婚圣旨隨著傳召黃衣一道過去,送到了兩國王上手中。
由于是高官重臣與皇親貴胄的聯姻,這兩段略帶鬧劇的賜婚,成了京都時下最熱門的話題。
關府內,小女兒才出嫁多久,大女兒緊跟著也要嫁的如此之遠。
關家一共兩個女兒,全部嫁了貴胄。
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方家給關家下了帖子,說是今日已經下榻京都的繁月樓,明日就可到關府拜訪,順道賀喜。
關孟連算了算日子,距離上次方家下帖子,差不多一月有余。命人早早的將茶水備好,還去買了時下最興的茶點果子。
此次來拜訪的是方家大房方永超,方永超善經史子集,其對古書的解釋點評,堪稱一絕。無數讀書弟子都將其奉若神明。其被天子任過太子侍讀,若非太子無子,不然定會被天子加官為皇孫太師。
雖說此人還未掌管方家當家鑰匙,不要說在方家嫡系里面深受重視,放眼至整個方氏一族里都舉足輕重。
次日清晨,方家的馬車如約的到了關府門外,方永超被人扶下了馬車,身后頭跟了個極為清秀的妹妹。
關孟連親自出來接待,方永超的年歲與他的兒子關嗣云差不多,關孟連卻也不拘著身份,客氣的把他帶進府,“方侄路上安好?”
方永超道,“一路上好著呢,見了不少新奇玩意,這次家父本也想一同來,奈何人實在老了,折騰不起這路程,特讓我這次過來好好問候您呢。在蓬良郡同窗數年,學業有成您離開后,別了有數十年,可還記得他。”
關孟連哈哈大笑,“忘了誰,也忘不了你爹,當初年少,和你爹一起犯過的蠢事都還記得呢。”
兩人到了前廳,關家人都已經等候在此。
“小侄拜見丞相夫人,夫人安康。”方永超對著趙琴禮貌的作揖,趙琴笑著回應。
“關夫人,家父讓我替您父親問好,林家可一切都還安好。”林家和關家素有交情,交情頗深,方永超的父親特地還囑咐了他一定要問候一聲。
林文華道,“多謝老師掛念,家父安好,林家安好。”
“那就好。”
大家就坐后,方永超看見了許久未見的關嗣云,笑著打起貧嘴,“老同學,多年未見,如今你都有了白發了。”
“還說我呢,你看看你自己,胡子都白了。”關嗣云不客氣的回道。
關孟連看著下面兩個子輩斗嘴,感嘆道,“想想我把嗣云送到蓬良郡方府讀書,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歲月真是不饒人啊。”
方永超品了口茶,接話道“是啊,歲月可從來不會對誰厚此薄彼,算得上是公平的東西了。”
說笑之余,方永超瞧見了自家女兒在一邊只顧吃茶,心里有些不悅,嘴上還是笑道,“對了,這是我的長女方月嬋,這次帶她來,主要是讓她來見見世面,月嬋還比關家千金年長,卻沒有如此才情,慚愧的很。”
方月嬋聽到家父點名,忙起身行禮,“月嬋見過各位長輩,敬請福安。”
“安好安好。”趙琴笑瞇瞇的瞧著眼前這個秀麗的孫輩,“長得真的秀氣,想必賢侄家的門檻都被人踏破了吧。”
方永超擺手道,“沒出息的東西,詩詞都作不出幾首好的,哪會有人瞧得上。”
林文華看出了方月嬋失落的神色,出來指著小廝道,“還不快去請小姐來,都什么時辰了,真是不禮貌!”
關馥瑤正在匆匆忙忙的趕過來,妝發都沒來得及好好收拾,“完了完了,我怎么就睡過頭了,這下要被爺爺和爹罵死,沒準又要抄書了。我可不想再和那些女作打交道了。”
彩佩疾步跟著,“夫人看您最近悶悶不樂,特地吩咐了不打擾小姐,是彩佩疏忽了,忘了今日是方府登門。還請小姐責罰。”
“哪怪的上你,是我自己貪睡誤了時辰,你別多想。”
關馥瑤小跑著趕到前廳,在門口喘勻了氣,緩步上去,屈膝行禮,“馥瑤見過爺爺,奶奶,爹和娘,敬請福安。”
對著關家長輩行完禮后,對著方永超福身行禮,“馥瑤見過方長輩。”
關馥瑤注意到了方永超身旁的姑娘,靈氣動人,如踏雪而來,一見難忘,只是眉梢間帶了些憂傷,“這位是方姐姐么,方姐姐安好。”
方月嬋點頭回禮,“妹妹安好。”
“我與你父親同輩,叫我伯伯就好。”方永超見了關馥瑤忙贊嘆道,“真是風華絕代,比我家月嬋強的不只一星半點。”
方月嬋的神色又黯淡了幾分,關馥瑤見了忙道,“我瞧著姐姐氣質超群,儒雅端莊,舉手投足間都看的出是方伯伯培養的心血,我這個皮猴子連姐姐的頭發絲都碰不到,方伯伯你可不要說反話來取笑馥瑤啊。”
方永超被這么夸,露出藏不住的笑意,“瞧瞧這孩子嘴甜的。月嬋,你看看你妹妹乖巧可人,詩文又好,多和人家學著點。”
“是的,爹。”
“對了,瑤兒,你年紀輕輕,飛花令上那首詩歌作的是極好,怎會有如此心境?”
那還不得多虧杜甫爸爸。
關馥瑤暗自回答,可嘴上當然不能這么說,“那日下了那么大的賭注,當然卯足了勁,要是輸了爹爹回來肯定罵我,很多意境也是我從書中看來的,這才花盡所有思緒,想出那幾句,若說真才實學肯定是欠缺很多,以后還要方伯伯指點。”
方永超羨慕道,“真是小小年紀,驚為天人,又如此謙虛,難怪能得天子賜婚這種殊榮,我要是有這么一個女兒就好了。”
“這丫頭不過是嘴甜,只會說哄人開心的話,什么驚為天人,怎么受得起,方先生不要這么說她。”林文華出言道。
關馥瑤瞧著方永超又要吹彩虹屁了,先發制人,“爺爺奶奶,我第一次見方姐姐,有好多問題想問方姐姐呢,能不能讓我去和方姐姐玩會兒。”
“去吧,到底是兩個孩子,多熟絡熟絡。”關孟連同意,揮了揮手讓兩人下去。
關馥瑤牽住方月嬋的手,趕緊溜出了前廳,要她說,這個方伯伯也太夸張了,三句話有兩句都在打擊自己的女兒,這讓人每天活在‘別人家的孩子’的陰影下,怎么受得了。
方月嬋被關馥瑤帶到了花園,頓時舒服了很多,壓在心口的郁悶也消散了不少。
“謝謝妹妹。”
關馥瑤看出了方月嬋的不開心,“姐姐,方伯伯總是這么打擊你么。”
方月嬋苦笑道,“爹爹是方家長房,除了我還有兩個妹妹,膝下只有老年得來的那么一個兒子,現下才八歲。我雖長在方家,可不知道為什么,我從小不愛詩文,只愛寫些話本娛己。我天資愚笨,不得方家真傳。兩個妹妹一個善于古籍注文,一個八面玲瓏洞察人心,弟弟從小聰慧,對古今之道都已經開始學習領悟。就我空占了嫡女的身份,從來不得爹爹喜歡。”
“姐姐寫書?可曾發表?妹妹想拜讀拜讀。”關馥瑤來了興趣。
“三教九流的東西,不能入眼。”方月嬋不好意思道。
關馥瑤撒嬌道,“姐姐你就說嘛,妹妹最愛看這些東西了。你就當作一份禮物送給妹妹,好不好,我的好姐姐。”
方月嬋禁不住少女攻勢,支支吾吾道,“只發了兩本戲曲本子,一本《琵琶記》,一本《拜月亭記》。”
關馥瑤驚得兩只眼睛都瞪大了,捂住心口不敢相信,“這都是京都最近小姐們最愛看的本子,姐姐你竟然是著者?!我床頭還放著一本,打算熬夜看完呢。”
方月嬋臉紅的點了點頭。
“方伯伯都已經老眼昏花到這個程度了么,這么好的寶貝還不重視,。”
“可千萬不能被我爹知道,要是被他知道我寫這些風花雪月的東西,非打死我,有辱家門。”
“我的天,這還有辱家門?要知道你這文筆細膩,這情節跌宕起伏,放我那邊,你可就是大神啊,多少迷妹迷弟都要追著你更新,簡直金牌編劇,影視化都有可能啊。”
“啊,妹妹你說什么?”方月嬋聽得一頭霧水。
關馥瑤知道失言,一拍腦袋,笑道,“你看我,激動的都胡言亂語了。姐姐,你簡直就是我的偶像。。額。。意思是我心中的仙女啊。我的好姐姐,快和我說說《拜月亭記》當中蔣世隆與其妹瑞蓮在逃難中離散,后面怎么發展的。”
“妹妹,你不輕視我?”方月嬋小心翼翼的問道。
“各人都有所專長,姐姐能寫得出膾炙人口的本子,是姐姐的本事,你瞧瞧現下有誰有這個本事讓那么多人追一本本子,這就是才氣,姐姐你快別吝嗇,給我劇透劇透。”關馥瑤挽著方月嬋的胳膊不肯放,“姐姐你要是不同我說說后面的劇情,這關府我是不會讓你出的。”
方月嬋露出了久違的笑意,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被人重視的滋味,她開心的講著后頭的劇情。
關馥瑤聽的直呼精彩,和方月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對著話本展開了深度探討。期間,兩人歡聲笑語,好不快樂。
聊得興起,天色漸暗,林文華讓仆人尋了兩人過來,喊去前廳。
關馥瑤戀戀不舍的拉著方月嬋,“姐姐,此次回去不知道何時才能見。”
“妹妹如我知音,”方月嬋取下頭上一個玉簪子,遞了過去,“得知妹妹要出嫁,姐姐沒什么東西可送,就送這個,作為禮物,還望妹妹不嫌棄。”
關馥瑤連忙把手在衣服上蹭蹭干凈,莊重的接了過來,“這可是大神的東西,我可要好好收藏。”
方月嬋被這副模樣逗得笑出聲來。
關馥瑤也取下手上的鐲子,給方月嬋帶上,“姐姐視我為知音,妹妹真的開心。我在這里最喜歡的是我妹妹關姝媛,要說朋友,我一個都還沒有,姐姐也是我的一個朋友。這份薄禮還請姐姐收下。”
“若得空來蓬良郡,我一定好好招待。”方月嬋認真道。
“放心,我可是不會客氣的。”關馥瑤樂呵呵的答應道。
兩人去了前廳,方永超起身收拾,已經預備離開。看見方月嬋,本是高興的臉,又垮了下來。
關馥瑤拉住方月嬋的手,低聲道,“你看方伯伯這臉色轉變樣子,戲曲里變臉的好手也肯定耍不過他。”
方月嬋噗嗤一笑,奈何長輩都在此,強忍住笑意,回道,“就你嘴貧。”
方家人都準備踏入了馬車,驅車回繁月樓。
方月嬋臨走舍不得的多看了兩眼關馥瑤,關馥瑤在后頭也瘋狂揮手熱情回應。
兩人皆是一笑。
催促下,方月嬋進了馬車。車輪滾動,慢慢離開了關府。
“給我抄書去!”關嗣云見人都散了,臉色不好,對著關馥瑤命令道。
關馥瑤莫名其妙,“為什么?”
“起的那么晚,真當我們不計較了?我說了讓你早早來,成何體統,真要嫁去虞國,還不丟盡了臉面。三遍《女論語》,不抄完,不許出房門。”
“哈!”關馥瑤真想當場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