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清秀儒雅的小廝慌亂的點頭應著，隨后，擔憂的瞥了一眼，此刻正昏迷不醒的慕朝夕，我皺了皺眉頭，催促道，“快去啊，還愣著做什么，秦太醫在這，會全力醫治的。”

　　那名小廝朝我鞠了一躬，話中包含了一絲請求，“請王妃務必保住我家主子。”話盡，抬腳挪步朝外走去。

　　秦雨衡對著另一個小廝吩咐道，“去最近的藥堂借一副九針具來，我要對她施針灸。”

　　一眾丫鬟和小廝領命，即刻前去準備。

　　事發突然，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態的發展。

　　顧辰澤摸了摸我的頭，溫柔的將我圈在懷里，柔聲紓解道，“雨衡的醫術，你是知道的，不要太擔心，凡事都有定數。”

　　他沉穩有力的聲音，細致入微的體察，如一方強心劑，我緊張的情緒微微舒緩，可懸著的心仍然不敢松懈，看著睡椅中失去生機的慕朝夕，蒼白的臉龐，如同沉睡多年的冰山美人，安靜又恬美。

　　驟然間聯想起她的遭遇，又是一陣心悸。

　　比起她來，我卻是幸運，替身的人是丞相府的嫡小姐，身后可以倚仗著丞相府，那時，雖與顧辰澤感情不合，可明面上卻依舊是凌王府的正妃，旁人仍需禮讓三分。

　　秦雨衡檢查了許久，依舊毫無頭緒，他焦慮的目光看向我，“你可知，她可還有哪里受了傷，舊傷未愈的？”

　　我眸子微微一冷，舊傷未愈，難道她性子倔強，不肯好好醫治嗎？

　　我也不是十分的肯定，總歸是目前最大的預判，耽誤不得，心中卻為她捏了把汗。

　　附在他耳邊，輕語了幾句，他聽聞，濃眉緊蹙，只一瞬便反應過來，連忙吩咐道，“來人，將睡椅抬到內室，另外要兩扇簾櫳，四塊干凈的布料，一把剪刀，一柄小短刀，一壇烈酒，多取幾只蠟燭來。”

　　茶坊里的丫鬟和小廝盡數被我喚了來，隨時聽候秦雨衡差遣，我知道，這對他來說，會是醫學生涯上面臨的新的挑戰，“大型手術”現場，古代人極少開動手術，原因很簡單，他們的麻藥研發和止血藥品十分貧瘠，而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備齊他所需的一切物品。忙里忙外的將東西都尋了來，眾人焦急的守候在門外。

　　細節中可以看出來，慕朝夕平日里待這些丫鬟小廝都不薄，為人必然十分厚道，她們臉上映出焦慮不安的神色。在她最危難的時候，伸出援手，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身處險境時，身旁的人就是最好的照明板。

　　內室傳來響動，“藥方煎好了沒有，已經半個時辰了。”仔細聽，可以聽出話中還帶著幾許的顫意，想必是“手術”過程十分棘手，不禁暗自捏了把汗，握著絲帕得手透露出不安和憂慮。

　　小廝急忙端著藥碗，送了上來，我接過，叫他在門外候著，古代想來男女有別，盡管特殊情況，還是尊崇些好，我輕聲推門而入，步子也十分的輕盈，生怕驚擾到他的“手術”。

　　我從未見過，秦雨衡凝神專注的模樣，他的醫術甚是精湛，平時為人也十分放蕩不拘，我原以為，沒有什么可以令他如此一絲不茍的。

　　鼻尖飄來一絲絲血肉被烤焦的糊味，我好奇的靠近他的“手術臺”，桌面十分的整潔，各個物件擺放有序，左手邊擺滿了蠟燭，剪刀和針具被浸泡在酒碗里。大大小小，粗細不一致的絲線，三四個羊皮紙包著的粉末，四塊干凈的布料，一塊墊于她的下體，另一塊疊成四方塊，握于左手，擦拭滲出的血漬。右手持著剪刀，精密的剪開一塊異色的腐肉。

　　他抬手用衣袖撫了撫額頭的汗水，少頃，轉問道，“嫂嫂，你可方便將那碗酒，端過來。”

　　“方便。”我即刻上前端起那碗藥酒。

　　“你舉著這碗酒，我叫你倒時，你再倒。”他額頭的汗珠從側臉滑過下顎，再滲進自己的衣領，我拾起手里的絲帕，上前為他擦拭額頭的汗水，他怯怯一笑，道，“無礙。”

　　“倒吧！”我動作極為小心謹慎，緩緩地淋在剪刀殘留的傷口上，她似感覺到了疼痛的刺激，兩只手緊緊的攥著椅子，身體有了反應，嘴里模糊不清的說著幾句話。

　　我湊近她，直到聽清她話中的含義，卻是怔在了原地，“求求你們，放過我吧。”話里充滿了恐懼和哀求。

　　雙眸緊閉，卻不斷蠕動著身子掙扎，我微微有些失神，能讓一個女孩，潛意識里反應都這般的激烈，那現實中呢……我難以想象這其中的絕望和無助。

　　是仇恨支撐著她活到了現在，即便平日里裝作若無其事，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她內心深處的黑暗和恐懼。

　　秦雨衡手中的短刀，一時間難以操控，焦躁的捏了捏手里的血布。

　　我心中了然，立馬上前把她的腳按住，她感應到有一股力量挾制住她的身體，更加肆虐瘋狂的蠕動著身子，緊接著，用腳后跟抵著躺椅，想往上爬，大腿間微微寒顫，我輕柔抓起她的手，放在我手心，“朝夕，是我，我是雨凝。”

　　她狂躁的情緒得到了安撫，意識還是有些紊亂，嘴里喃喃出聲，“雨凝，你，你帶我回家吧。”

　　她內心深處的絕望和無助，仿若每日躲在陰溝里的老鼠，肆虐啃食著她的靈魂。而她自己，就像只受傷的刺猬，縮成一團，努力舔舐傷口。這種被愛的人背叛，在牢房中陷入絕境的痛苦，無數次精神，肉體上的折磨，早就擊垮了她最后的尊嚴和驕傲。

　　心猛的被她拽住，緊緊揉成一團，疼的天翻地覆，她不該有這樣的遭遇，她從來沒想過從別人那里得到什么，也從來沒去爭過什么，哪怕是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她也只是選擇默默的離開。

　　別人想要得到權利，地位，金錢，可她，慕朝夕，只想要安安靜靜的養花，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安逸的生活。。

　　就連這么一點簡單渺小的心愿，都要被打碎。

　　祁玉淑，你當真欺人太甚！

　　善惡因果，如影隨行。

　　自古因果饒過誰，善惡終有報。

　　我要親眼看著你，償還自己犯下的罪孽，親眼看著你，邁入那暗無天日的冷宮，我要親眼看著你，一步，一步，踏進這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