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日凌晨，天輝城。

　　距離林星與幽的相遇剛剛過去了七個小時，在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沉浸在夢鄉中時，巨巖城的獵人協會大樓依然燈火通明。泅靜靜地浮在海水里，覆蓋著晶體的背殼浮出水面，在濃厚的霧氣里閃動著幽幽的光茫。

　　飛雪推開圖書館中某個大廳的大門——這里是整個聯邦最大的靈種資料庫。

　　正對著大門的巨大窗欞外，一輪巨大的銀月懸在空中，清輝灑滿大廳。兩側高大的書架之間，擺放著一張十幾米長的精致木桌。桌子的另一頭，有人背對著窗戶而坐，長長的影子投射在桌面上。

　　“怎么樣大小姐，巨巖城有意思嗎？”男人有些輕佻的聲音響起。

　　“你怎么在這？”飛雪皺起秀眉。

　　“聽說你連夜趕回來，我就知道你會來這。”男人雙手交疊撐住下巴，擺出一副做作的神情，“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納林，別怪我沒警告過你，這次的情況很復雜，如果你不想讓先驅白白遭受損失，最好讓你們的人別摻和進來。”

　　“復雜？你難道不知道我最愛的就是復雜嗎？”納林站起身，繞著桌子緩緩前行，“還有，我的大小姐，不是‘你們的人’，是‘咱們的人’才對。”

　　“我再說一遍，我早已經退出‘先驅’了，請你們保持距離，不要再來騷擾我。”飛雪緊緊抱著懷中的書籍，后退了半步。

　　“哈哈哈哈哈……”納林那令人厭惡的笑聲響起，“你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是怎么回事，短短幾個月沒見，我們雷厲風行的飛雪大小姐怎么變成了這副德行？”

　　他又向飛雪逼近幾步：“才剛剛加入獵人協會，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甩掉身上的泥點了嗎？”

　　噬人野獸一般的氣勢從他的身上升騰而起，在某個瞬間，飛雪心中生起了轉頭逃離的沖動，但她卻用向后邁出的腿支撐住自己緊繃的身體，然后挺直了身形，微微仰著頭看向面前的這個男人。

　　我不能再害怕了，她對自己說。

　　“我從未想過否定自己的過去。”飛雪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但我也絕不愿再走回那條錯誤的道路。”

　　她的眼中反射著潔白的月光：“我勸你趕快離開這里，來之前我就已經通知了獵人協會的人，我覺得你還不想和我們作對，是吧？”

　　“你們？你們？真是天大的笑話。”納林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雙腿卻停止了前行，“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你們’還能快活到幾時！”

　　“我會一直等下去，等獵人協會徹底被摧毀的那一刻。那時候，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來到你的身邊，不管你藏到什么地方，我都會找到你，你永遠也別想逃出你的命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絕對不會逃避。”飛雪閉上眼，深吸口氣說道。

　　納林冷笑著后退，一直退到巨大的窗戶前，他的身上開始冒出陣陣黑紅相間的氣體，那氣體很快將他全身包裹在內，又隨著一聲輕響徹底消散。圖書館的大廳中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飛雪站在原地，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的力量都在一瞬間被抽離了。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冷汗不停地從額頭冒出。“還好這傻子膽子太小。”她這么想。

　　良久，她才像想起了什么一樣，一個激靈直起身子，向兩邊的書架望去。她輕車熟路地向書架的某處走去，找到了一本名為《園藝大全》的綠色硬殼書，將書抽出后，一枚小小的紅色按鈕顯現出來。

　　飛雪按動按鈕，書架發出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從中間緩緩分開，一條狹窄的通道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的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信步走進了通道中，隨后，書架又伴隨著隆隆的響聲合攏，沒有任何痕跡留下。

　　飛雪離去之后，圖書館中空氣一陣氤氳，納林的身影再次顯現。他的臉上帶著陰翳的笑容：“好好干，好好干，像獵犬一樣，死死咬著你的獵物。”

　　“然后我就只需要抓住韁繩就可以了。”

　　飛雪走過狹窄的下行樓梯，來到一間密室之中。

　　密室的裝飾十分簡陋，墻壁盡是粗大的石塊，墻上鑲嵌著的古舊燈泡燈光昏暗，連視物都有些困難。密室之中只有一只小小的書架和一套簡陋的桌椅。書架上落滿了灰塵，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翻閱過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飛雪拼命回想著曾經偶然讀到那本書的場景，眼睛在書架上不停地來回巡視。終于，她的目光停在一本已經有些發黃的小薄本上。

　　她將那本古舊的書抽出，濺起的灰塵讓她好一陣咳嗽。

　　她走到燈泡之下，在這里燈光才勉強能夠讓她看清書上已經有些模糊的字。隨著翻閱，她的眉頭逐漸緊鎖，面色逐漸凝重起來。

　　“舊紀元曾經發生的三次靈種大規模死亡，每次過后在靈種的葬身處都有謎之爆炸和小范圍風暴的觀測記錄。”她的手指在文字間劃動，“而且此現象每次都在增強。”

　　“如果那真的是泅的話，它為什么會對靈種的尸體感興趣？還有，通過和靈種尸體的接觸，它在……不停地進化？”

　　“那么它出現在巨巖城，又是為了什么呢？”

　　如同直覺一般，飛雪的腦海中閃過曾經從先驅得知的消息：大氣中靈力的含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銳減。

　　思考的火花在腦中炸響，她將手中的書放在桌上，又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一陣翻閱。直到一條從報紙上剪下的新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巨巖城更換最新型靈石，能量利用效率提高百分之四十五”。

　　“真的假的……”她喃喃自語，“居然會有這種事……”

　　她再次翻動那本陳舊的薄書，注意到附在也許關于泅的那篇文章之后，被記載下來的一則古代傳說：“當控制風暴的大魚向大海發出呼悲鳴，會有無數臣民奉獻自己的軀體甚至生命。”

　　這句話的字面意思簡直可以用清晰明了來形容，但飛雪卻不明白“悲鳴”和“奉獻”這兩個字所包含的意味。但眼下更為重要的還是將關于泅目的的猜測盡快告知獵人協會。她將筆記本和小冊子一同塞進背包里，便向外面跑去。

　　十分鐘后的天輝城郊外，明月高懸，將山中湖泊的水面映照得波光粼粼。湖邊一棵行將枯死的巨樹旁，納林與另一人相見了。那人披著厚重的長袍，兜帽遮住大半張臉。與站在月光下的納林不同，他似乎正竭力讓自己掩藏在巨樹的陰影之中。

　　“巨巖城那邊怎么樣了？”納林問道。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如果計劃順利，開炮之后的那一個瞬間，我們就能竊取到足夠的靈力。”

　　“那巨巖城呢？”納林問道，卻又不禁啞然失笑。

　　是啊，在那個偉大又瘋狂的計劃面前，區區一座城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