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還是徹底地“沉睡”了。

　　幫助林晨用出“虛無之網”，幾乎耗盡了她僅存的力量，漩渦散去后，林星能夠感覺到心臟旁邊那股向全身各處流動的溫暖力量飛速地衰弱下去。

　　“呼……看來我的力量恢復得比想象中慢多了。”在沉睡之前，幽對林星說道，“抱歉啊，我可能要食言了。”

　　“我會照顧好自己，你放心吧。”林星在心中輕聲回應，“還有，真的很謝謝你。”

　　少女輕笑一聲，便不再回話。林星將手放在胸前，靜靜地感受心臟旁邊那一股微弱的波動，不禁微笑，然后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傘，信步向住處走去。

　　12月7日傍晚時分，隨著最后一個節點調試結束，天上天下無雙炮完成了。

　　方勁之死帶來的陰影雖然依舊籠罩在眾人心頭，但這個消息還是讓獵人們心情大振。而幾乎與此同時，立在海上的泅的身上也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

　　“鬼鸮”們觀測到，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內，泅的表皮極速出現了大量的裂紋，在那些崩開的表皮之下，流動著肉眼可見的半凝固狀態的晶瑩液體。隨即，在星劍院召開的緊急會議上，經過復雜的考證，獵人協會將這一現象判斷為泅的蛻皮過程。

　　這是從未出現過的現象，而蛻皮之后會發生什么，誰都無從得知。

　　于是為了抓住這個可能的機會，也為了防止更多意外出現，新的命令很快下達，炮擊的時間被提前到12月8日凌晨三點。作戰會議召開，獵人協會這臺年輕而充滿活力的的機器開始全速運轉，一道道指令以極快的速度下達到每一位獵人身上，所有人都明白，成敗在此一舉。

　　這是一個無比特殊的夜晚，但很多事情的意義不會在當時就得以顯現。直到很久之后，后世的史學家們回望過往，才意識到這個夜晚發生的事，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整個人類的歷史進程。

　　林星來到海邊的時候，這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不論是身居指揮之位的屠烏和諾里斯，還是作為最后一道防線的精英“雨鴉”和“鬼鸮”們。

　　晚上十點，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從海上傳來，風向瞬間改變——自大海而來的溫熱又潮濕的風暴，令裹挾著冰雨的西北風在一瞬之間偃旗息鼓。

　　這是一個如同白晝一般的夜晚，天穹之上，層層疊疊的厚重積云也遮掩不住那雷光無休無止的閃動，金色的火舌在天上縱橫，仿佛要讓這世界燃燒一般。

　　寄托著人類希望的天上天下無雙炮迎風而立，漆黑的炮管在漫天的雷光中反射著極具震撼力的光彩。

　　泅的咆哮間或響起，混雜在由它激起的無盡風雷之中，然而那巨大的身軀卻始終不曾前進一步。它在等待什么——不只是林星，所有人都在好奇。

　　巨巖城醫院，某間病房內，柳夏睜開了眼睛。若有人在場，絕對會驚嘆于現下的情形：他的眼睛里閃爍著微弱的紅色光芒，渾身上下的筋肉都在微微顫動。

　　他走到窗前，伸手推開那扇被風吹得框框作響的木窗，望向幾百米外那座巨巖城最為高大的建筑——中心樞紐，臉上竟露出一絲獰笑。

　　窗簾飄飛而起，片刻之后，病房中已不見了他的身影。電光閃動的天穹之下，沒有人看見，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掠過。

　　“剛剛你有見過飛雪嗎？”海邊，彭薇撐著白色的雨傘來到林星身邊，冷不丁開口問道。

　　“什……什么？”林星嚇了一跳，轉過身才發現這個冰山美女的臉上竟然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莫非她和飛雪還有什么特殊的關系不成？他搖搖頭，說道：“沒見過，今天一天都沒見過。”

　　或者說這個女人也知道什么關于殼族的隱秘？林星不由得細細打量起她的臉來，少了幽這么一個甚至可以看穿靈魂的大能在身邊，很多事果然艱難多了。

　　“那就沒事了。”彭薇沒有在意林星的視線，搖了搖頭便轉身走開。

　　“莫名其妙的女人……”等她走遠，林星還是忍不住把這句早就想說的話說出口了。只是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驚呼聲傳來——泅開始動了。

　　它的四肢已經踏在了海床上，背甲上鑲嵌的晶體隨著巨大身軀的搖晃也開始脫落。海岸上的人們只看見一顆顆燃燒如流星一樣的光點墜落入海，數不清的爆炸聲和火光自海面之下傳來，水柱濺起數十米高。

　　“泅的能量反應已經接近極限了！”林星聽見有人這么喊道。

　　“預熱！預熱！”屠烏那高亢的聲音響起。

　　一種奇異的高頻聲波響徹，空氣中的水汽以呈波紋狀擴散。緊接著，所有人都看到，天上天下無雙炮的炮管之上，那些錯綜復雜的紋路開始發出隱隱的紅光。靈力輸入，大量蒸汽在高溫的影響下升騰而起。

　　也許是靈種與人類最強大的力量，將在今夜正面沖撞。

　　巨巖城中心樞紐此時由“雨鴉”們駐守，今夜在這里，埋在地底深處的七十二萬三千六百五十八塊新型靈石所散發的強大靈力將被統一調度，以滿足天上天下無雙炮以及靈石增幅陣列的需要。

　　柳夏頂著大雨來到樞紐建筑的大門前，一位年輕的獵人攔住了他的腳步。

　　“對不起，今夜中心樞紐謝絕外人進入。”那獵人是那么年輕，即便在這樣猙獰的夜里，雙眼中閃耀著的希望和活力的光輝依舊刺目。柳夏有些發愣，半晌才從懷中摸出一塊精致的石牌，其上面雕刻著環繞著太陽的巨型圓環圖案。

　　“武器工程部？有什么事嗎？”年輕獵人下意識地問道，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對不起，唐突了，你可以進入，但還是要配合安全檢查。”

　　柳夏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踏上了大門前的石階。中心樞紐的大廳一片漆黑，不斷閃動的電光將他高大的身形投射在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有相熟的獵人朝他點頭致意，他也視而不見，只是徑直走向升降梯。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地下十九層的靈能控制室。

　　“那是比地獄還要深的地方。”記憶里，似乎有人這么描述過那個地方。

　　“真是貼切啊。”他對自己說。無人可見的角落里，一縷淡淡的紅黑色霧氣正從他的袖口散出。

　　海邊，碩大的靈能探照燈被點亮，由熊熊燃燒的戰意驅動，十余束高亮光束齊齊射向海上的那龐大的黑影。天上天下無雙炮在眾人的推移下微微調整著炮口的方向，終于，隨著一聲“校準完成”的指令停了下來。

　　海岸上不再有人開口，只剩風雨聲、雷鳴和怒濤聲的壯麗交響。所有人目視前方，神情肅穆，靜靜地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在某座巨大巖石的陰影中，眾人視野的盲區里，一架小小的飛行器緩緩降落在布滿沙礫和細石的地面上。與天舟相比，這種老式運輸艇的尺寸是那么容易被忽略，以致于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它的到來。

　　艙門打開，幾名穿著黑色長袍的身影在陰影中現身，整齊劃一地跪伏在地上，仿佛等待著什么東西降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