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小姐...小姐!起床了小姐!“
我稚嫩而熟悉的聲音叫醒,忍不住翻身,全身縮在被子,迷迷糊糊地呢喃,“再睡五個時辰...”
小五爬到我的床上,掀開我的被子,努力把我拽起來,“小姐!各位大人早都起床了,您快起來啊!“
我睡眼朦朧,嘴角說不定還殘留著口水,大腦還沒有清醒,模模糊糊地問,“五餅為什么會在這里...?”
“大少爺聽說小姐睡到鎮撫司了,專門帶我過來服侍小姐的。”
“這樣...哈~”
說著,我打了個哈欠準備順勢睡過去,被小五硬生生拽住,
“小姐!不在自己家就不要丟人了嘛!”
結果,我還是被小五拽起床,被迫在大腦仍處于關機狀態時洗漱。
“哈~”
我打著哈欠踱步到鎮撫司廂房門廳。應鷹、李螭、上官椿早已圍桌而坐,正在寒暄,早餐已經擺齊,但除了我,似乎還有一人尚未入席。
程峰似乎見不得我邋遢,小聲罵道,“都這么大了還貪睡。”
“畢竟我還小。”狡辯著,又打了個哈欠。
年紀最小的程峰遞了我一個白眼,“油嘴滑舌。”
與他一回合舌戰倒讓我清醒了些,看著上官椿身旁留下的座位,我問道,
“還有誰要過來嗎?”
上官椿剛要回答,廚房有人走了出來,示意身后的侍女為我們端上熱粥。貴婦人款款而來,雍容端莊,卻難言倦容,
“譽王殿下、應大人查案辛苦了,我做了些早點,希望大家不要嫌棄。”
嗚哇...上官夫人...這頓早飯吃不飽了...
李螭和應鷹點頭道謝,上官椿招待他們兩人。我也正準備動筷,毫不意外地被上官夫人叫住,
“井兒,你來一下。”
預感命中,我只好放在筷子跟上官夫人來到一旁。
夫人站在我面前,臉色發白、眉頭微簇、眼睛輕微紅腫,一看昨夜便沒休息好,哭了好久。夫人是家里管事,在眾人面前一直保持從容高貴的姿態,今日見到她這幅模樣,即便從未看過她好臉色的我都覺得有些心疼。
“夫人,有何事吩咐?”
八成是囑咐我不要在外丟了上官家的顏面這類的吧,我低下頭,已經做好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準備。
“沒事,只是聽椿兒說,你昨日去驗了岳夫人的尸首...還好吧?”
嗯?這個問題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什么叫“還好吧”?
我疑惑地向夫人看去。她雖然依舊筆挺優雅地站著,眉眼間卻流露出關心。我才明白,夫人是岳夫人被殺的第一發現人,就算不是朋友,尋常女子見到尸體都會被嚇到,她當然不例外。聽說我也見過那尸體,聯想自己當時的感受,才會問我還好。
她這是在關心我?
“謝夫人關心,我沒事。”
“這樣啊。太老爺也說,你游歷四海膽子大,不是尋常女子能比的。我還在擔心太老爺給你安排的活是不是太重了,心里還怨你不跟太老爺說明白,你沒有委屈自己就好。”
夫人感到欣慰,眉間舒展了一些,又囑咐我道,“但你終究是個女孩子,凡事不要沖到前面,有男子在呢,讓他們護著點你。”
我想起自己拿李螭當對付應鷹的擋箭牌使,笑著說,“夫人說的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夫人點了點頭,之后又一聲嘆息,眉頭在此簇了起來,低聲說,“我與岳夫人自小交好,各自嫁人后往來稀疏了些,但都把對方記掛在心里。椿兒也很喜歡她,私底下叫她姑姑。錦衣衛辦事我當然放心,只是紫靜這么一走,椿兒心里一定也很難受,還勞你多為他分憂。哎...我剛才還囑咐你不要沖在前面的,這會兒又...”
紫靜應該是岳夫人的閨名吧。
夫人關心兒子,可憐天下父母心,被害的又是自己的摯友,夫人心中矛盾理所當然。我笑著安慰她,
“不矛盾的,夫人。既然太老爺安排我調查,我必當盡我所能,不過這里也不知我們兩人,應大人能干,想必很快就能破案,為岳夫人昭雪。”
夫人微笑著點頭,與我寒暄兩句便與正廳的幾位打招呼離開了。
我目送夫人遠去的背影,撓撓頭,預感失誤?
來到飯桌前,桌上的菜肴竟沒有人動。
也許是第一次見如此和藹可親的上官夫人,我心情大好,歡快地走上前,入座抄起筷子,“呀,這是在等我?那我就不客氣啦~”,說著,無視來自程峰的白眼,夾起涼拌菜塞進嘴里,“唔~夫人的手藝真棒!”
李螭見我吃得爽快,沒有反感,問道,“身體好些了嗎?”
“什么?”上官椿一聽,以為我出了什么事,忙問我,“身體不舒服嗎?”
說起來我昨天跟李螭聊著天就睡過去了,還沒跟他解釋,“啊,沒事啦。我曾經把鶴頂紅當飯吃,一點點血雀草而已,不打緊。”
“血雀草?”上官椿不解,看來還沒來得及了解昨日我們驗尸的結果。
“岳夫人喝下致死的毒藥。”
“毒...毒藥...你...”
見上官椿支支吾吾,是不知道該罵我還是關心我。我趕緊插話,“毒藥對我沒用啦,我這不是活得挺好嘛。”
程峰見不得我得瑟,拆臺道,“昨晚睡得跟死豬似的,還叫挺好。”
我白了他一眼,“叫一般人已經升天了,我還能在這里享用早餐,我不像某只小笨狗,我知足常樂。”
程峰聽出我在說他貪得無厭,不回嘴他心里氣憤,但若回嘴真的顯得他度量小、貪一時口快,只能氣鼓鼓地憋著。
應鷹不想聽我跟他人吵嘴,將話題一轉,說,
“昨日重新驗尸最重要的新結論便是毒藥,血雀草是北延腹地獨有的一種毒草,西唐少有相關記錄。我已經派人去太醫院詢問,一會兒上官大人先過目驗尸格目吧,熟悉一下案情。”
上官椿作揖,“有勞應大人了。”
一桌人邊討論案情邊吃飯,竟無人感到惡心,連李螭都若無其事地夾了塊白豆腐送進嘴里,讓我不禁有些失望。
也是,應鷹是可以殺人如麻的冷血錦衣衛,上官椿能在大理寺拷問室里一呆呆一日,李螭的城府深不可測還是個醫學狂人,若是程峰那只小笨狗還好說,我竟然在期待這幾個人能有正常人的表現,無趣啊無趣。
早飯過后,一行人要前往京兆尹府,我趁應鷹不注意一溜煙鉆進一看就是為李螭準備的豪華馬車。程峰很不高興地追過來質問我,“你堂哥的馬車在那里,你為什么不去做那輛?”
我趴在車窗上對程峰說,義正言辭,“我哥他不頂用,你家殿下對付應鷹比較好使一點。況且昨晚我可是跟你家殿下說好的,要他保護我。”
“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要臉!”
“我哪里不要臉?我又沒有耽誤你的事。”
“你賴在殿下身邊不走就是耽誤我的事!”
“你保護你家殿下,你家殿下保護我,分工明確,完全不礙事啊!還是說,我插在你和你家殿下中間礙了你的終身大事?”
我特意把“終身大事”四字要得很重,惹得程峰滿臉漲紅,“我怎么可能這么想!你這家伙信口雌黃!”
“那不就完了。”說著,我坐回馬車里撂下車窗的簾布,不理外面的程峰氣急敗壞。誰讓他技不如人,拿我沒辦法。
不一會兒,李螭登上馬車。
“應僉事讓你過去與他騎馬。”
“你昨晚說過你要保護我的!不許反悔!”
我撲過去抓住他的衣袖,委屈地像個小媳婦。李螭試圖把衣袖拽回去,奈何我用雙手他扯不過,只能放棄,無奈地說,“我昨晚只說過要陪你。”
“應鷹在你面前不敢造次,陪我就等于保護我了。”
李螭嘆了口氣,在馬車里坐好。我見他放棄攆我出去,趕緊松開他的袖子,還替他理整齊。
“我昨晚查了百草經。確實如你所言,血雀草只生長在干燥的北延腹地,由于毒性過強不可入藥。不愧是毒圣的弟子,如此罕見的毒草你都熟悉。”
“你要夸我就直接夸唄,這種說法還以為你在夸我師父。”
“只是,血雀草的毒性強在服用后反應激烈,但只需要及時吐出,再按照一般中毒的應急方法治療,不能根治也能解性命之憂,因此不易之人于死地。這也是你說即便暗殺組織都不愿專門栽培血雀草的原因。”
“無視我啊...算了...你說的沒錯,血雀草不論做救人的草藥還是殺人的毒藥都不夠格,也只有像我師父那樣專門研究毒理的人才會想養一株玩玩。”
“而且你昨日試毒的結果,從服藥到毒發要經過兩個時辰。”
我搖頭,“我的血流速度比常人慢,一般人服藥到毒發應該只需要一個時辰左右吧,如果配合酒之類促進血液循環的藥物,可能一個時辰不到就能毒發,但總不會少于半個時辰。”
血雀草需要時間才能發揮毒性。但按照昨日應鷹的說法,岳夫人的侍女給岳夫人端去茶水不久,岳夫人便飲下毒發身亡了。
李螭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這么說來,錦衣衛作為證物保管的茶具里的茶水雖含有血雀草,但按照岳夫人的死亡時間推測,那茶水并非致岳夫人喪命之物。”
“但死因確實是血雀草沒錯。我看過驗尸格目,血雀草的中毒死亡癥狀全部符合,包括特征性地急性胃部大出血。”
回想起昨晚那陣突如其來的昏沉感和身體的不適,我不禁皺眉,習慣性地握空拳抵在嘴唇上思考,
“血雀草的中毒反應很強烈,一旦毒發會給人胃部造成極大的刺激,痛苦難忍。不過藥量不對,要造成岳夫人那種程度的胃出血,藥量絕不止一杯茶。”
“這么說,有人提前對岳夫人下藥,然后又在給岳夫人的茶里下了藥。”
“沒錯。”
李螭思忖片刻,說道,“如何讓岳夫人服下大量的毒藥也是個疑點。而且兩次下藥,情況就復雜了。兩次下藥若不是同一人所為,說明有兩伙人想要殺害岳夫人,但為何在同一天,又為何使用同一種稀有的毒藥?若是同一人所為,為什么要下兩次?”
“岳夫人不常出門也不與人結仇,岳大人膽小如鼠、見事就躲,沒聽說過有什么仇家,為何會有那么多人想殺他夫人?”
“這么說你懷疑兩次下藥是同一人所做。”
“只能說這種可能性比較大。”
“可為什么要下兩次?”李螭想著,靈光一現,問我,“你是懷疑...”
看他的表情,我應該跟李螭想到一塊兒去了,但現在不能妄下定論,“只是懷疑而已,沒有看過現場也不好說。而且,你不好奇兇手這么做的目的嗎?”
“目的?”
“沒錯。找出真兇是應鷹和上官椿的職責,那找到毒殺的意義不就是我們的工作了嗎?”
李螭看我期待的目光,默默說,“不說上官寺丞,應僉事聽到這話定會把你抓去大刑伺候。”
“還請殿下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