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霞藪霧護蛇威,龍崖有路無人歸。
英豪落難路坎坷,明霄云散照星輝。
良叔被石億突然爆發的情緒驚得緊忙捂住石億的嘴,生怕石億大嚷大叫驚動了鄰居。
他下意識望了眼屋外,壓低聲音喝道:
“你小點聲!人家村長小舅子可是給了咱八千塊錢的。”
“把錢退給他!”
“你說退就退?”
“我沒死!”
“可全村人都來咱家吃過飯了!咱也收了大伙份子錢!冥婚儀式都舉行完了,后天就是起靈儀式!”
“我不同意這樁婚事!你把錢全退了!”
“人家村長通知了遠近的親戚朋友來參加儀式,咋能說改就改?村長的臉還往哪擱?”
“這我不管,反正我沒同意!”
“你個龜兒子,是你不聽我的話死到龍角崖上的!現在事情搞到這個地步,你又要讓我坐臘?”
“再說齊老爺子在村里德高望重,他占卜說你死了,你這突然又活了,讓他這老臉還往哪兒擱?”
“可我還活著!你不能騙人!”
石億憤憤不平。
“你小時候,有次患了嚴重的痢疾,發燒了好幾天,差點就沒命了!是齊老爺子把你救活的,你都忘了?做人可不能忘恩負義!”
石億聽了良叔這番話后不再言語,只是緊皺眉頭,瞪著帶點血絲的眼睛,目光不停游走在自己的“遺像”和丑妞的遺像之間。
良叔見狀沉默了片刻,然后翻弄著墻角的一個陳舊的,布滿了灰塵的大木箱子,從大木箱子最底下翻出一個裹了里三層外三層的暗紅色舊布包。
“這是當年我在村口撿到你的時候,隨你包在一起的東西,我一直替你收著,現在你已經長大成人,也該物歸原主了。”
“你沒死,這冥婚自然也不會靈驗,但臺面上,還得過得去。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先出去躲躲,避個三年五載的,等風頭過了再回來澄清這事。”
良叔語重心長的說。
接著,良叔把布包打開,遞到石億眼前,里面竟是一個小手指頭大小的骨笛。
這骨笛看上去由來已久,顏色暗黃,十分古老,它外觀精致,因長期被人把玩,笛身已經盤得光滑透亮。
它雖然短小,但吹孔、膜孔、指孔樣樣俱全。
一條暗紅色的辮花細繩打著“金剛結”,結前墜著兩顆精美微小的綠松石珠子,栓在骨笛的一端,顯然,骨笛可以掛在脖子上當作飾品。
石億接過骨笛,端詳了一陣,然后把它掛在了脖子上。
狐疑的望著良叔問:
“真是我的?你不會是為了哄我走,故意編故事吧?”
“你以為我是作家嗎?”
良叔又打開抽屜,取出一小疊百元紙鈔和一部舊的小靈通手機遞給石億。
石億眼睛一亮問:
“平時小氣得連一塊錢都不舍得給,這次咋這么大方了?”
“這是路費錢,你的衣服和鞋子前幾天下葬時,全都一起燒掉了,到了城里自己再買套新的換上吧,今晚你必須離開村子。”
說著,良叔又找出一張舊報紙,在空白處寫下了一個地址和一串電話號碼,撕下來交給石億:
“這是我師弟姜達的地址,你以后的一切都聽他安排。記住,別往家里來信來電,也別給我惹事!”
石億心里郁悶,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心說自己的生身父母咋就這么心狠,為啥要把自己拋棄。
他感覺自己就像羽翼剛剛豐滿的雛鳥被趕出巢穴一樣。
舍不得屋外地里面親手種出來的的蕓豆,那是他每天都精心澆灌培養的寵物,更舍不得那爬滿一地,又甜又脆的香瓜。
可事到如今,石億只好連夜離開村子。
臨行前,他不忘從香瓜藤上揪下兩個香瓜塞進背包。
石億心說這也太不明不白了,人活一世,連自己從哪來的都不知道,良叔又不肯多講半句,得了機會一定要弄清楚這件事情。也算給自己一個明確的交待。
隨后,便急匆匆離開村子,輾轉百里踏上了南下濱港市的高鐵列車。
石億緩慢地移動在高鐵擁擠的車廂里,用力揉著自己不停發熱的小腹低聲自語:
“他奶奶的!這肚子是咋回事?疼又不疼,癢又不癢,就一個勁發熱!都這么久了,還能不能好了?”
嘟!
就在石億為此感到煩躁時,只聽見胸前一聲笛響。
石億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捂住胸口的笛子再仔細聆聽,又一聲同樣的笛響。
這回確定是自己胸前的骨笛發出微微的聲響,這聲音有一種上揚的力量感,又有點像戰場上沖鋒打仗時的號角聲。
不過,沒沖鋒號的音符那么復雜,相比之下,這聲音更簡潔明快,微弱短暫,稍遠點的人幾乎聽不見。
石億把笛子從衣服里掏出來,拿在手里驚疑地觀察了半天,卻再沒聽到它響。
“風吹的?這不科學。”
說著他把笛子拿在耳邊搖了幾下,也沒聽到笛聲。
石億并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但這個現象以他的經驗,的確是無法解釋。
他心想既然這笛子是當年自己被遺棄時的隨身物件,那這件東西一定隱藏著什么秘密。
石億一時半會也搞不清楚,想等有空時再好好研究一番,于是又把笛子放入衣服里,貼著胸脯,繼續向前走。
“05車,07F。05車,07F。。。。。。”
石億一邊搜尋,一邊小聲的念著自己的座位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但他發現自己的座位上,已經坐著一個油頭粉面,打扮時髦的小哥。
小哥看上去約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健美運動員的肌肉把緊身衣繃得圓潤有型,顯得結實有力。
“哥兒,這個座是我的。”
石億聲音平和的說。
小哥先是一愣,然后上下打量了石億一會。
見石億蓬頭垢面,從鞋子到褲子,再到背心,都沾了泥漬、帶有破洞,這簡直就是工地放假了。
小哥立即變了表情,面帶揶揄的神色問:
“你到哪?”
“我去錦江大街908號找我姜叔。”
“我是問你到哪站下?”
“哦,到這。”
石億一邊回答,一邊從褲兜里掏出良叔寫在舊報紙上的地址給小哥看。
“咱倆換下座吧,你坐我的就行,靠窗太悶了,我坐吧,你靠過道寬敞。”
“可這靠窗的明明是我的座。”
“少廢話!叫你坐外面你就坐!再BB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小哥在石億面前搖晃了一下拳頭,然后用力搡了石億臂膀一下,差點把石億推倒。
初次走出大山,沒見過什么世面,對城市中的所有了解都是靠電視機和手機里的新聞,石億被小哥的舉動嚇住,半天不敢言語。
此時,坐在對面靠窗的一個學生模樣,看上去20歲左右的美女實在看不下去,她怒視小哥大聲說:
“人家不想和你換你還威脅人!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小哥見對面美女這樣對自己說話,先是一驚,接著馬上改變了口吻:
“呵,美女,實際上我也沒想硬換,這不是看你坐在對面嗎?坐在你對面會給我帶來好運,我就坐一會,然后和他換回來。”
美女聽了沒再搭理小哥。
石億聽小哥說還會換回來,也沒再多說什么,只好先在靠過道的座位坐下,然后拿出在車站等車時買的報紙看了起來。
“鵬飛搏擊俱樂部舉辦首屆武林大會。。。。。。”
石億吞吞吐吐地小聲讀著報紙上一篇文章的標題。
小哥在一旁抿了抿嘴:
“民工還認識幾個字哦。”
此時,乘客已經坐滿,列車緩緩啟動。
叮鈴鈴。。。。。。
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響徹半個車廂,小哥慢悠悠接聽電話大聲說:
“Hello!我出發啦!。。。。。。對,得傍晚才能到!。。。。。。”
石億慢吞吞地一句話剛讀得有點順暢,就被小哥大聲講話的聲音干擾得又從頭再讀。
小哥電話越聊越起勁,完全不顧旁人感受。
石億實在讀不下去,只好疊起報紙閉目養神。
20分鐘后,石億已經入睡。
小哥依然大聲喧嘩煲著電話粥,周圍的人們都注意起他,對他的行為紛紛表示不滿。
然而,大多數人都選擇了無奈忍受,保持沉默。
這時,一直坐在小哥對面,戴耳機聽音樂的美女再次爆發,像蓄勢已久的火山,她厲聲喝道:
“你他媽的能不能小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