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臨溪的目光無意間瞥過她發(fā)間的雙瓣蓮花簪,那簪子襯得她此刻哭得梨花帶雨的容顏,越發(fā)清麗脫俗。他竟無端生出一種此簪世間獨配她的感覺。
他迅速回過神來,微微移開視線,面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你一個人來此做什么?”
晚晚看了看一旁的牡丹,帶著哭腔說:“牡丹姐死了,我來祭拜她。”又問,“大人又是來做什么的呢?”
孟臨溪道:“也是來祭拜的。”
“大人要祭拜誰?”晚晚好奇地問。
孟臨溪側(cè)過身,面對著一個荒草凄凄的無名墳包,清清冷冷的聲音中帶了一絲深深壓抑住的悲痛:“一位故友。”
晚晚看著那塊無名碑:“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害死的。”孟臨溪久久地盯著前方,似乎陷入了回憶中。
晚晚試探性地道:“死后連名字都不能有,是不是被人冤枉致死的?”
孟臨溪輕輕“嗯”了一聲。
晚晚又問:“大人可知,是誰害了他?”
“裴世安。”孟臨溪沉默半晌,在說出這三個字時,其中藏著一絲掩不住的痛恨。
晚晚聽罷,心頭一顫。她緩緩走上前,在那人的墳前跪了下去,然后深深一拜。
孟臨溪垂眸望著她:“你這是做什么?”
晚晚拜完,起身道:“大人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相信,能跟大人做朋友的人,一定是個值得旁人尊重的君子。”
她的表情認真無比,眼神又是那般懇切真誠。孟臨溪看了,有一瞬間的怔愣。
晚晚的手,輕輕抓住他的衣袖,聲音柔若三月的春風(fēng):“大人,晚晚陪你一起懲奸除惡。”
孟臨溪的心頭,流過一絲陌生的感覺,前所未有,卻又暖意融融。唇邊不覺間有一縷笑意一閃而過,晚晚還來不及察覺,那笑便已消失了。他說:“天色不早了,回吧。”
“大人,等等!”晚晚急忙道,“你等我一下,等我把牡丹姐埋了,我們再一起回去。”她看了看這周圍,懇求道,“天快黑了,我一個人害怕,所以還請大人等等我。”
孟臨溪看著她,走到牡丹的尸身旁,然后蹲下身,撿起一塊石頭,準備在一旁挖個穴。
“這樣挖,你準備挖到什么時候?”
“總會挖好的。”晚晚應(yīng)了一句,仍舊埋首拼命挖著。
孟臨溪盯著她的背影望了片刻,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一般,走了過去,拔出佩刀,與她一塊挖起來。
晚晚見狀,吃驚地望著他:“大人......?”
孟臨溪淡淡道:“若想早點回去,就別廢話。”
晚晚心頭一暖,一抹歡喜的笑自唇角迅速蔓延開來。這一刻,他的身影在冷冷清清的夕陽下,竟像初升的朝陽那般,給人帶來溫暖和希望。
她的大人,表面上冷漠無情,其實是這世間最最有情之人。她的大人,這么多年以來,一直是她心中亙古不變的信仰。如今,這份信仰,已經(jīng)演變成了希望。只要有他在,她便不再柔弱,便能堅不可摧。
不覺間,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空中一輪明月,照著這周遭的一切,越顯荒涼凄冷。
將牡丹埋了以后,又在她墳前深深一拜,晚晚才站起身,對著孟臨溪感激一笑:“大人,今天謝謝你。”
孟臨溪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身示意她離開。
晚晚立刻跟了上去,突然說:“其實大人分明是個善良的人,為什么非要裝冷漠呢?”
善良?
這是孟臨溪第一次聽到旁人這樣的評價。
他十三歲便進入錦衣衛(wèi)訓(xùn)練營,三年的時間里,幾次歷經(jīng)生死,在親手殺了無數(shù)個競爭對手以后,終是成為一名合格的錦衣衛(wèi)。接下來的幾年時間,他從一名普通的校尉,到百戶,再到指揮僉事,最后,在父親亡故后,承襲了指揮使這個職位。
十年來,他殺伐無數(shù),手上沾滿了血腥,早已練就一顆冰冷的心。
善良是什么?他從來都不知道。
而此刻,卻有一位姑娘親口對他說,他是一個善良的人。
孟臨溪當真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只好依舊冷著臉:“那只是你以為。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晚晚不肯改變自己的看法:“無論如何,在我心里,大人就是這世上最最善良的人。”
孟臨溪不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