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郡溫縣,夜色如濃稠的墨研,深沉得化不開。
一間破舊的泥瓦屋內,王越橫劍盤膝而座,靜靜等待著。
稍頃,陳腐的木門發出“咯吱”輕響,一雙赤足踏入房中。來人身著一襲白袍,披散的亂發下,藏著一對黯淡無光的灰色瞳孔,顯然,這是一個瞎子。
瞎子名為莫休,雖是王越的大弟子,可一身劍道卻早已傲世無雙,比其師父王越還要厲害三分。
“長安那邊還有很多事要安排。師尊,柳瀧的事情,你不該找我。”只聽莫休淡淡說了一句。
王越緩緩睜開雙眸:“你師弟史阿死了。柳瀧殺你師弟,只用了一招。”
“師尊曾言,一名劍客最好的歸宿,便是死在比自己更強的劍客手中。”莫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灰暗的雙瞳“看了眼”靜坐著的王越,“待長安事了,我會送師尊去見史師弟。”
王越聞言默然了半晌,隨后點了點頭:“也好。只是,你得先助我除掉柳瀧。”
“只這一次,屆時無論事成與否,我都要趕去長安。”莫休頓首應了一句,“師尊需知,要殺柳瀧的是玄冥。而我,歸屬八大族老。”
王越微微頷首:“有你出手助我,一次便足夠了。”
......
......
“嗖~”
雒陽城外,羽箭呼嘯破空,射中林間野鹿。熬過了一整個冬天的山禽們自以為盼來了春天,卻不知迎接它們的,是更加冰冷的死亡。
“哈哈哈,典韋,讓人把鹿抬回去燉了,今晚叫上祖大哥,咱們一起打打牙祭。”駿馬上的柳瀧收弓朗笑。
“唉!”護衛在柳瀧身側的典韋咧嘴應了聲。
一旁的戲志才見此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主公對雒陽還真是無欲無求了,不去攻城,反倒有閑情逸致來這山野間春獵。”
時下雒陽城已經被圍了整整一個多月,潑天的重利就在城里頭,十八鎮諸侯殺紅了眼,幾乎每天都會發起強度不小的攻城戰勢。
這期間柳瀧也帶著典韋裝模作樣去打了幾次,無奈雒陽四城城墻高達三丈開外,城內文有李儒、賈詡調度兵馬,武有呂布、李傕、郭汜、張濟等武將輪流守城,強攻難度不小。
柳瀧愛惜麾下羽毛,不想白白折損人手。所以打了幾次后,干脆就稱病犯懶,再也不去攻城了。反正他也知道那董卓早晚是會自己跑出來的。
“也不是無欲無求。”但見柳瀧笑著朝戲志才抱了抱拳,“先生見諒,有件事沒來得及告知先生。”
“今日一早,我讓祖大哥去尋孔伷請命攻城,并讓其派遣關都尉岳賓率兵協作。不出意外的話,晚間應該會有好消息帶回來。”
戲志才聞言微楞,旋即點頭說道:“如今主公既然已經和玄冥撕破了臉,那么這岳賓便確實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早點讓他‘戰死沙場’也好。”
柳瀧嘆聲接話:“可惜啊,就算吞了岳賓本部,滿打滿算咱們也只有五萬多的兵馬。比起那四世三公的袁紹,還是差得太多。”
聽得柳瀧羽翼稍豐就直接把矛頭對準了袁氏,戲志才微微皺眉,適時敲打道:“主公有些好高騖遠了。”
“待破了雒陽之后,身為此番伐董聯軍盟主的袁紹,其聲威便會上漲到巔峰。而我豫州卻會成為四戰之地:徐州陶謙,魯陽袁術,長沙孫堅,兗州劉岱皆對豫州虎視眈眈,北面還需防著董卓占下長安后派遣大將來攻打潁川門戶。”
“以咱們區區五萬兵馬,守成尚嫌不足,又怎可主動去與如日中天的袁紹爭鋒?更何況,主公還需防著那‘玄冥’在暗中作祟。”
“弟子不過順口一說,倒又讓先生抓著機會訓了一通。”柳瀧聽完苦笑著擺了擺手,趕忙轉移話題,朝戲志才問道:“對了,近日錦衣衛那邊有沒有趙云的消息傳回來?這都快兩月了,該不會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戲志才聞言默然,半晌后搖了搖,蹙眉應道:“音訊全無,多半是出了岔子。等雒陽事了,我會再派遣百騎精干緹騎過去看看。”
柳瀧見此,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再沒了狩獵的興致。
當初戲志才向他要了三百名太室山百戰老卒組建錦衣衛,這三百精銳,都是跟著祖郎九死一生后才活下來的,是其麾下作戰經驗最豐富的精銳斥候,每一個人他都能叫得出名字來,仍到軍隊里去,最差的也能當一個百夫長。
如果因尋趙云之事不斷出現折損,那么到時候即便真把趙云尋來了,在錦衣衛里當差的那些兄弟,只怕也免不了會對趙云生出不滿之心。
一念及此,只見柳瀧朝戲志才凝聲說道:“若實在找不到趙云,暫時也無需去強求。要緊的是得把失去聯系的那幾名錦衣衛給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戲志才聞言,神色凝重地頓首應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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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正午,雒陽城外戰火紛紛,濃煙滾滾。
城上城下,伏尸的鮮血染紅了整面城墻,漫天箭雨猶如蝗蟲過境,方圓十里之地,處處皆是廝殺聲,悲吼聲......
“篤篤~”
正領著本部兵馬沖鋒的祖郎舉盾擋下一簇簇飛來的箭雨,朝躲在一眾親衛盾陣中的岳賓爆聲喝道:“岳賓,別他娘的總縮在后面,跟老子一起沖上去,登云梯攻城!”
“我呸!”
重甲著身的岳賓縮著腦袋躲在自己親衛兵陣內,恨恨回敬道:“祖郎,真當本將不知道你小子在打什么主意是吧?回去告訴柳瀧,想借攻打雒陽的機會害死我岳賓,門兒也沒有!”
“嘿嘿,還挺機靈的。只不過......今天你是無論如何也別想活著回去了。”祖郎聞言暗自腹誹了一句,旋即朝早已做好準備的左右部將打了個眼色,高聲喝道:“傳令,豫州蘄城一部全軍后撤,讓其他諸侯盟軍頂上!”
“唯令!”
聲落之際,但見祖郎所率領的攻城兵馬驟然全數轉身后撤,并以極快的速度徑直沖散了護著岳賓的木盾方陣。
一時間,龜縮在盾陣中央的岳賓駭然色變,急聲喝罵道:“祖郎,你敢對自家同袍下手?!”
“岳將軍,帽子可不能亂扣,那董賊的箭勢射得太急,祖某不過是暫時下令撤軍罷了!”
說話間,祖郎已領著本部兵馬沖破護在岳賓身前的親衛兵,緊跟著探手一把扣住岳賓肩膀,獰笑道:“岳將軍,祖某護著你一起退出去。”
話是這么說,可手底下卻絲毫不客氣,直接扣著岳賓的身軀往身后重重一推,使其徹底暴露在漫天箭雨之下.......
“不!祖將軍,饒命.......”
“嗖嗖~”
雒陽城上,一陣箭雨呼嘯落下,伴著陣陣沉悶的“噗噗”聲,只在眨眼間便將那岳賓給射成了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