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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院

第六章 茶園

清明院 墨清閑o白羊 6585 2020-02-26 13:01:08

  蘇子美擔心憶之賴床誤事,趕在寅正之前,駕著馬車來到晏府,他由李平引路,一徑來到膳廳,憶之正與晏紓、蘇氏用朝食。蘇氏見了他來,心里歡喜,招呼一起坐下,又令廚房再上一份朝食。蘇子美忙道吃過了,在憶之身旁坐下等待,見她仍是家常的打扮,便道:“今個可要上山,你是否穿的太單薄了?!?p>  憶之用完朝食,一面凈手,一面說道:“放心吧,我做了萬全的準備,緞子里都絮了綿,又軟又暖和。”

  蘇氏知道二人要往深山茶園去,少不得一番叮囑,蘇子美連連唱喏,閑話幾句過后,這對表兄妹便穿廊過廳,直至晏府大門口,一前一后上了蘇府的馬車。

  蘇福揚鞭打馬,車輿裹著晨曦的薄霧,搖搖晃晃著,往御史中丞盛大官人府邸方向行去,蘇子美見憶之蜷縮在角落,興致闌珊,全無平日的活潑模樣,便問怎么了。憶之只是懨懨的,說道:“昨夜沒睡好?!?p>  蘇子美追問道:“哪里是的,我瞧著你氣色不錯,只是精神差地很?!?p>  憶之微微氣餒,說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提不起勁來,興許一會上了山,瞧見什么有趣的事兒,就好了呢?!?p>  蘇子美笑道:“我看不然,大約是春社將至,某些人的心也跟著萌動了。”

  憶之笑了一聲,說道:“我可沒心思同你說笑?!?p>  蘇子美道:“你每日吃吃喝喝,早睡晚起,即不用讀書考科舉,又不要操持家務,或做工補貼家用,這家里,又有哪一項沒給你安排地妥妥當當,怎么能有心事。”

  憶之勉強解釋道:“那興許是犯了春懶吧?!?p>  蘇子美道:“要我說,指定是瞧著我們這也一對,那也一對,打心眼里羨慕呢。你不必爭辯,畢竟是大了,也是時候懂了?!碧K子美等了片刻,見憶之未置一詞,便長吁短嘆著整了整衣袂,說道:“也不知姨父什么打算,一方面暗射著富良弼,另一方面又不舉動,就將你這樣吊著,沒個決斷。我們也難做,要不然憑我的人緣,為你找一個能與富良弼匹敵的,又是什么難事?!?p>  憶之這才開口,說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兒女的婚事都是家里權衡利弊再決定的,我只安生等著就是了?!?p>  蘇子美聽了,盯著憶之瞧了一回,說道:“我聽著這話,你仿佛并不是非富良弼不可呀。”

  憶之笑道:“我生在這樣的家里,得父親母親庇護,錦衣玉食,內宅肅清,從來也沒操過心,吃過苦。來日,需要我為他們做些什么也是應當。至于良弼哥哥,想來也是這樣考慮的?!彼娞K子美笑望著自己,便苦笑著回應道:“哪能都同你與映秋姐姐一般幸運呢?!?p>  蘇子美道:“我看姨父姨母可不是勢力的人,你二人若各自有喜歡的,他們也愿意成全的?!?p>  憶之沉吟了一陣,說道:“罷了罷了,隨遇而安罷。”笑了一陣,又正色道:“對了,不是妹妹逾越,你都是快成親的人了,還去甜水巷那樣的地方玩,叫映秋姐姐知曉了,豈不是要傷心?!?p>  蘇子美將兩手一攤,說道:“我又不是去那門首掛了紅梔子燈的酒肆,或是花茶坊那等君子不可駐足的下流地方,不過邀了歌妓陪坐,大家一塊兒吃吃酒,唱唱詞又有什么。便是呂公,夏公,李公,范公,王公,你父親,我父親,我岳丈,良弼兄應酬世務也都是要去的,再說了,那些歌妓能幫我們成就多少事情,閑時若不捧著,到要緊時,人家也不睬你。這樣的道理,你不懂,映秋卻懂,自然不會放在心上?!?p>  憶之沒好氣道:“若是真真是閑時,我也不說你。偏昨日呢,昨日可是家宴,還特特為你舉辦的,你也跑去光顧相好,你這做派,分明是家里外頭,孰輕孰重都分不清,反倒扣我個不懂事的帽子。倘若我是映秋姐姐,你把我往輕了看,我還要被‘賢德’的枷鎖束著不成,能反悔必定及時反悔。閑時你若不捧著我,要緊時,也別想我睬你?!?p>  蘇子美道:“那我人只有一個,哪能面面俱到,家里可不要體諒?!?p>  憶之扯起一個敷衍的笑容,說道:“你若是做正經事,那自然是體諒,可你若是胡鬧,那就不叫體諒,叫縱容。你也是博古通今的人,縱觀歷史,那些個家中有胭脂虎,河東獅的,哪一位不是身前身后皆美名。又有多少名人秀士,不是因為恣意放縱,品行不端而導致形象大打折扣,遭后世垂頭嘆息??梢姡藓贩虻溕伲墙^對有道理的?!?p>  “你慣會扭曲事實,分明是妻賢夫禍少,怎么就成妻悍夫禍少了?!?p>  憶之笑而不語,掀開車簾往外看,只見已到了盛府角門,蘇子美撈起下袍下了馬車,不一會兒,蘇福掀開簾子,盛毓貞壓著衣袂,矮身坐入車輿,兩位姐兒相互道了萬福。

  盛大官人的府邸與三司使文大官人的府邸只隔了兩條街巷,文延博的馬車已經等候在盛府前的巷子口,蘇子美與他同乘,兩家的馬車一前一后,穿街過巷,沿著汴河往城外去。

  一路上,憶之也同盛毓貞說話,可她正如蘇子美的形容,沒嘴的葫蘆,往往一句話便結束了整個話題,如此幾回,憶之干脆也就不再起話頭,兩人安安靜靜地坐著,直到到達目的地。馬車沿著山路,車轂粼粼,行至半山腰,剩下的路段,便只能步行。眾人收拾了一番,紛紛下馬車。

  憶之披著鶴氅由杏兒扶著,踩著上馬杌子下馬車。這一會天色青灰,飄著幾朵稀薄的云彩,從馬車??康牡胤较蚯巴乱粋€山頭便是茶園,景色被薄霧裹著,依稀可以看見茶園里的茶樹,早有帶著斗笠,披著蓑衣的茶農提著一閃一閃的梔子燈在采茶。

  風兒直面吹了過來,帶來了一股春茶的清芳之氣。

  寒冬的清晨,刺骨的氣息尋著空隙就往身體里鉆,不覺侵肌透骨,憶之凍得鼻尖沒了知覺,輕聲咕噥道:“就不能等午后再采茶嗎,好冷?!?p>  盛毓貞走上前,輕聲道:“自然不成,日頭一射,這嫩芽上的山露便會蒸發,頂芽受了日光,便會迅速開面成長,從高級的芽茶變作普通的葉茶呢?!睉浿娝行┲R,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懂采茶?”

  盛毓貞淺笑,很快垂下眼瞼,露出叫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說道:“我特意去學了呢?!?p>  憶之聽她如此說,不免有了揣測。

  蘇子美與文延博在打著梔子燈的老仆簇擁下,朝二人招呼,二人便并肩走去,緊隨在他們往茶園方向走。

  兩位小娘子走了一射之地,憶之貌似無意地輕聲說道:“聽聞文二哥哥極愛茶,既懂采茶,又懂做茶,點茶的技藝也巧,還會茶百戲,斗茶榜上也是有名次的。”

  盛毓貞嗯了一聲,眼睛瞧著腳下的山路,只一味地前行。

  二人又走了一射之地,憶之心中有疑惑,便問道:“你喜歡茶嗎?”

  盛毓貞并沒有馬上回答,她望了憶之一眼,似乎有些驚訝,不過那神色一瞬即逝,倏忽又恢復了淡淡的臉譜,說道:“從來沒有人問我這個問題?!?p>  “什么?”

  “喜歡或是不喜歡?!?p>  “?。俊?p>  盛毓貞低下頭,兀自望著腳下的路,一面走,一面說道:“總有人說,這樣好,你得這樣做,那樣好,你得那樣做。”

  憶之想起蘇子美曾稱她為可憐人,才反應了過來,自己與她并不熟悉,即不清楚她的身世,也不知道她的處境。因著身邊都是范宛娘,劉秀瑛,杜映秋這等無憂無慮的富家仕女,便將她也等同視之。

  二人無聲走了一陣,倏忽,盛毓貞笑著望向憶之,說道:“你是有福的,可以為自己做主?!?p>  憶之望了她一眼,顰笑道:“你哪里知道,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可見啊,看著別人,都是好的。”

  二人再次陷入無聲,眾人行了一陣,終于抵達茶園,文延博將茶簍、茶鑷、茶剪等工具分給眾人,又道:“子美兄略懂采茶之道,或同行,或自散去倒是無妨。不知兩位妹妹懂不懂,若是不懂,倒是可以與我同行。”

  盛毓貞先答道:“我并不懂,還要延博哥哥賜教?!?p>  憶之望了盛毓貞一眼,心里狐疑,方才她說自己特意去學了采茶,這會又說不懂。倘若她要同文二哥哥親近,故意說不懂,那又為何要與我說實話,要是惹了我嫌棄,又有什么好。如此想著,不由出了神。文延博見憶之遲遲沒有回答,又專程問了憶之一遍。

  憶之回過神來,依據此行的目的,是必定要給盛毓貞與文延博獨處的機會。若答了不懂,文延博一時熱情,邀請同行豈不有違初衷,憶之心里想著,便答道:“憶之愚濁,就不麻煩文二哥哥了,只跟著表哥就行?!?p>  于是眾人商議了一番,兩人一組,各自去了。

  蘇子美與憶之原本并肩走著,他的步子跨地大,沒幾步就將憶之落在了后頭,便停下來等她,等來后,二人繼續并肩同行,又走了幾步,再次將憶之落在了后頭,只能再停下來等候,這樣幾回后,蘇子美便將竹簍往肩上一背,說道:“我瞧你也沒興致,帶著反而拖累,罷了罷了,你還是找個地方歇著,我是要去前頭采茶的。”

  憶之自然樂意,二人別過,蘇福追著蘇子美往前去,杏兒緊著挨了上來,低聲對憶之道:“姑娘,你覺得盛家姑娘如何?”

  憶之回望了杏兒一眼,心想她方才一路跟著,大約聽見了自己與盛毓貞的談話,便揶揄道:“咱們杏大姑娘有什么高見呢?!毙觾罕阏f道:“我覺著盛家姑娘是個有城府的,姑娘要小心為妙?!?p>  憶之笑道:“她又不是要嫁給我,我小心什么?”

  杏兒想了想,覺得有理,點頭說道:“也是呢,還是姑娘聰明。”

  憶之笑著又去望杏兒,說道:“我的傻杏兒,你怎么這樣可愛。”

  杏兒正反復品味著憶之方才說的話,又聽見憶之的夸贊,半羞半臊地扭了扭身子,說道:“我娘也總這樣說?!倍艘煌α似饋?。

  主仆倆聯袂在茶園信步,一面閑話家常。走了片刻,憶之驀然聽見身后一聲咳嗽,緊接著一只手掌按在了肩頭,不等她反應,便被一股極剛硬的力量推搡到了一旁,余光只見一角蓑衣從她與杏兒之間穿過,她踉蹌了一陣,杏兒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攙了一把,這才穩了住。

  憶之再抬了眼看,那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已經兀自前去,斗笠下一頭微亂的銀發,從背影判斷是一位老者。

  杏兒先將憶之扶正,又一只手插著腰,朝老者的背影叫嚷:“你這老頭,怎么胡亂推人!”

  蓑衣老者聞訊,止住了腳步,半側過身,回望主仆二人,說道:“我們這些茶農,五更上山,‘鳴金’而停,茶簍里的還要揀去烏蒂、白合、盜葉,最后所得的茶葉,由賬房管事稱算,若能有一斤,才有十五文茶湯錢,也就是老朽今日全部所得。

  你們這樣的富家仕女,一時興起把這當閑庭來散步,還要并肩走著擋我的道。哪里又知道耽誤我一刻功夫,我孫兒就要少一口吃的。分明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這黃毛丫頭反倒怪我不客氣?”說罷,繼續打著梔子燈采茶。

  杏兒要與他爭辯,憶之忙將她按下,見老者神態矍鑠,精神頭與年輕后生不相上下,便道:“你家兒郎怎么不來,要你一個老人家如此勞累?!?p>  那老者哂笑了一聲,并不搭理憶之,兀自去了。

  憶之與杏兒面面相覷,見這一會功夫,那老者已經走遠,索性將這一茬丟到了腦后。又走了片刻,自覺困意來襲,遂尋了一處僻靜角落,脫了鶴氅披在身上,又拿兜帽蓋住臉,主仆二人背挨著背相互支持著,不一會就,進入夢鄉,正半夢半醒之際,不覺忽然打了噴嚏,陡然從夢境中跳出,這一會一輪紅日高掛,天地大白,日頭射著一株又一株明綠暗綠交疊的茶樹,將凝結在葉面上的晨露照亮。她呆了半日,不覺還要再睡,要拿兜帽蓋在臉上,正舉動,只聽見噯了一聲,蘇子美映入眼簾,他用雙手握住憶之的雙肩,將她扶正。

  憶之背后的杏兒驀然沒了支柱,后仰著猛然驚醒,哎呦叫了一聲,忙將身子坐正,怔了一怔后,復又閉目緩神。

  憶之被蘇子美扶住,勉強坐正,一面用帕子掩嘴打著哈欠,一面繼續昏昏欲睡。

  蘇子美提了憶之的竹簍把子,說道:“請你來采茶,你倒好,在這睡著回籠覺,日頭都出來了,簍里才幾片嫩芽,也不保護,就赤裸裸叫日光照著?!?p>  憶之閉著眼睛,摸索了一陣,就著把子將竹簍拉了來,摟在懷里,說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安排。”說著向后靠了杏兒,又要繼續睡。

  蘇子美又緊著噯了一聲,憶之察覺出了不對,杏兒的背仿佛不同了。

  這樣想著,后腦勺支著身后的肩胛骨,將下頜揚起,要后望,倏忽只覺得鼻尖從一片軟軟的物什上擦了過去,便有一股濕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雙唇,又聞見了男人的肉香。

  蘇子美的雙手又握上了憶之的雙肩,憶之連忙就著蘇子美的力量,挺直了脊梁骨。她先緩了緩神,越發想明白剛才發生了何事,臉先燙了起來,她嬌怯怯去看蘇子美,只見蘇子美也是怔怔的,并不知該如何迂回的模樣。

  憶之尷尬了片刻,扭過身子,對文延博勉強笑道:“文二哥哥,你怎么一聲氣兒也不出,就跑到我身后來了。”說著,又瞧見了站在他身后,抻長了脖子,圓睜了雙目,正擺著驚愕臉譜的杏兒,心里更糾結了幾分。

  盛毓貞同她的使女走了過來,見眾人神色有異,微蹙著眉問道:“怎么了?”

  憶之與蘇子美異口同聲斷喝道:“沒怎么。”

  文延博兩頰微微發紅,也是錯愕的神情,他的胸襟正對著憶之的后背,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出了一會神,才回竅,他將憶之懷里的竹簍拿了過來,望了望竹簍空蕩蕩的內部,說道:“你倒是說說你的安排,這幾片茶能有什么用途?”

  憶之哪里答地上來,她的安排能叫蘇子美知道,卻不能叫文延博知道,不得不搜腸刮肚地想說辭,一時空張了嘴,目光一下落在這一位身上,一下又落在那一位身上,尋思了半晌沒有收獲,見文延博不依不饒,并不能模糊過去的樣子,又糾結了半晌,才靈光一現,說道:“可以……可以……做茶豆團?!?p>  文延博又問道:“嗯,怎么做呢?”

  憶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編排,說道:“額……先將茶榨出苦汁,再碾了和入甜餡兒。”

  文延博先蹙眉著,按憶之所說在心中操作了一回,隨即淺笑著微微搖頭,不再為難,說道:“既然憶之妹妹沒有興致,大家又累了半日,不如散了回家休息吧。等改日,我再邀諸位到我北山子茶坊一聚如何?!?p>  憶之見這一茬揭了過去,不由松了口氣,等聽到了心心念念的‘北山子茶坊’時,微微瞠目,問道:“北山子茶坊竟是文二哥哥家的?”

  文延博點了點頭。

  憶之心里一亮,連忙笑道:“文二哥哥不知道,憶之是憊懶慣了的,與興致不興致實際也沒有關系。即不必顧忌我,也不必改日再約,今日就很不錯,日頭也好,人馬也齊全?!?p>  文延博卻道:“我方才聽子美兄為你解釋,說道你有什么心事。”

  憶之嫌棄地望了蘇子美一眼,還想再說,文延博搶著說道:“還是改日吧,畢竟殿試在即,也還需要回去讀書?!?p>  憶之恍然,忙道:“那自然是不能耽誤兩位哥哥的時間,今日只能散了?!闭f著,又有些不死心,補充道:“待哥哥們高中,再聚也不遲?!?p>  文延博作揖,請眾人啟程,盛毓貞先一步走在前頭與他并肩。蘇子美與憶之落了三步的距離,跟在后頭說悄悄話。

  蘇子美問道:“你原來是什么安排。”

  憶之疑惑地嗯了一聲,須臾便明白了過來,說道:“哦,我故作憊懶又不識趣,不正好襯托了盛家姑娘。只是沒想到,鬧了那樣一出……”說著,想起方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往文延博身上靠去,并有了更親密的接觸,不由臉熱了熱,倏忽又想到了什么,蹙眉道:“我的心事,你怎么也同外男說?!?p>  蘇子美忙道:“我哪里知道你的想法,延博見你睡著,便問我,你是否并不想來,我只能解釋你有心事,昨夜輾轉難眠,也是為你迂回,但并沒有具體說是什么事?!?p>  憶之點了點頭,說道:“那倒也還好。”

  蘇子美直望前方,感慨道:“真是無巧不成書,我們打算撮合前頭這兩位,沒成想,你倒和他有了接觸。”

  憶之的臉復又熱了起來,互牽著的左右手,攥緊了些,對蘇子美說道:“這事可不能再提了。”

  蘇子美笑道:“說來他家也是不錯的,文大官人的官階雖然低于姨父,他又沒有功名,但這樣的人物倒也配得上你?!?p>  憶之笑道:“這話叫映秋姐姐聽到,該生氣了?!?p>  蘇子美不以為然,說道:“只是他家家規極嚴苛,每日都要站規矩,他也是個嚴謹的人,你這般散淡,是受不了那樣拘束的。”

  憶之奇道:“每回見了,他總是表現地溫厚平和,通情達理,我竟看不出來哪里嚴謹呢。”

  蘇子美道:“你同他才說過幾句話,又哪里知道。我認識他這樣久,從未見他和誰紅過臉,即便有了齟齬,也總能迂回。他師承大儒史兆史夫子,還能分出精神幫助文夫人料理生意。極通人情世故,本質又果敢,心思又深細,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他家還用他的詩文拜謁過呂相,呂相讀后大為贊賞,并極力舉薦道,來日若入仕途,必定是宰輔之材也?!?p>  憶之沉吟了片刻,說道:“父親與呂相都是兩朝老臣,極受官家重視,父親宦海沉浮,屹立不倒靠的是明哲保身。另一位卻不然,他是什么城府,又多么擅長玩弄權術。文二哥哥能得他賞識,可見也非我同類?!闭f著又問道:“你又是哪里得來的消息,難不成是他這樣對你吹噓?”

  蘇子美道:“他哪能告訴我,是我父親得來的消息?!?p>  “怪道你總同他黏著。你竟然自己不知道用功,也走這旁門左道?!?p>  蘇子美微怒,壓低了音兒,說道:“我朝重視科舉,貴族仕宦的恩蔭稀薄,就算蒙了恩蔭做了官,也是個微末的小官,升遷之路何其漫長。我若有心攀附,大可多多地去清明院走動,守著姨父,或跟著父親,還愁找不著高枝?”又接著說道:“旁的不論,譬如富兄,那仕途的順利兩眼可見,又有這一層關系?!彼噶酥笐浿?,又指了指自己,又來回比劃了一番,說道:“也沒見我多交往。”

  憶之顰笑著,垂下頭,低下眼。

  眾人說說走走,達至馬車停靠的半山腰,一行人上了馬車,先至盛府,將盛毓貞送回家去,蘇子美,晏憶之表兄妹二人又與文延博別過,乘坐蘇府的馬車回到晏府,今日茶園之旅,也就如此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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