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十三一邊一個,跪在宇文弘諾身后。
因懼怕萬繾萱那分分鐘都能殺死我的眼神,我怯怯地又往宇文弘諾身后挪了挪。
這一挪,更激起萬繾萱一股怒氣,她當著滿席賓客,將皇后的儀容也豁了出去,扭曲原本端莊美麗的面孔,尖利著嗓子大喝:“裴氏,你可知罪!”
我頓然抖若篩糠,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主要是心中明知自己犯有兩宗罪:一是令一國儲君為我受傷,二是長期盤踞太子妃之位而無后,卻不知該認哪一宗合適,或者兩罪并認?
倒是宇文弘諾在自己母后淫威之下仍能夠鎮(zhèn)定自若,抬首冷冷反問道:“母后,蒹蒹何罪之有?”
萬繾萱見自己親兒子大庭廣眾之下質(zhì)問自己,氣得艷紅嘴唇歪在臉側(cè),平復了半天情緒,才道:“今早祭天大典,太子妃裴氏將太子平妃萬氏推下祭臺,算不算罪?”
“將萬兆晴推下祭臺?”我聽聞自己還有第三宗罪,腦中一瞬歸于空白。
良久,我才將早上祭天大典的細節(jié)一點一滴拽回記憶:
今早冰雪未融,祭臺玉階凝了一層薄冰,我也是賠上了十二萬分小心才沒有滑落下來,當時雖踩到過自己裙裾有過一次趔趄,是揪了一把宇文弘諾遞來的袖子才沒有摔倒,自始至終與萬兆晴沒有過一絲觸碰啊!
再回顧大典始終,我確實是只自顧自小心翼翼上下那玉階,甚至都沒有看清楚她是如何跌倒的。
若要追責,我認為宇文疆倒是有點責任,他本能在萬兆晴跌落玉階之時將她擋住,或扶她一把,而他卻迅速閃開,是以她那一摔才會暢通無阻,傷勢慘烈。
然而,我還沒有擁有在大庭廣眾之下指認一國之君錯處的膽量,尤其他老婆還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我只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忽聞跪在身前的宇文弘諾發(fā)話了:“回稟母后,如兒臣沒有記錯禮儀,祭天大典之時,裴氏與萬氏應為平起平坐。二人既位置平行,如若裴氏推萬氏,也只能一側(cè)發(fā)力。萬氏受力后,應是倒在另一側(cè)欄桿之上,而不是直接從玉階上跌落下來。”
估計是失血過多,他一向威嚴的聲音里透著一絲虛弱。
我身側(cè)的十三聽罷自己兄長一番邏輯嚴密的推理,向他投去贊許的目光。
在座各國使臣也無不為宇文弘諾一番話拍手叫好。
萬繾萱臉色黑如鍋底,她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親兒子,道:“太子殿下所言不無道理,本宮本也不信是裴氏推倒萬氏,可現(xiàn)場有人稱親眼目睹此事,并愿當眾對質(zhì)。”
我一聽,腦仁一疼,心道自己最近沒得罪過誰啊!
自己自從墜落這皇家,一向修身養(yǎng)性,與人為善,就連和我搶奪太子夫君的耗子我都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沒與之結(jié)下過什么仇怨。
究竟誰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誣陷于我,我一時間也有些好奇。
萬氏言罷,向席間某處投遞了一個眼神,上來一位身著絳色蟒袍的青年男子,我一見是他,心中頓時了然。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二皇子宣王宇文弘勤!
若說我在皇室一個仇人也沒有,那也全然不是,我雖沒有主動得罪過誰,可墜落不慎,落在了這太子妃位子上,被買一贈多奉送了不少天生仇家。
比如萬氏姑侄就一直與我勢不兩立,這宣、齊二王,也算是我的媒人兼仇家。
只因宇文弘諾曾被宣王與齊王二兄弟合力謀害,將其推入城外玉河之中,如若不是被善水的裴蒹蒹所救,太子一位早就易主,他也早就不知道到誰家投胎了。
正是因為原主裴蒹蒹,宣王、齊王非但沒有計謀得逞,還被打發(fā)到偏遠封地,非召不得入京。
而裴蒹蒹卻踩著宣齊二王的血淚平步青云,抱得美貌郎君,穩(wěn)穩(wěn)坐上太子妃之位。
宣王、齊王不恨她才怪!
只是原主的仇家將仇報到我的身上,令我心中有些憋屈,除此之外,我還是完全能夠理解宣王心情的。
不能不說宇文弘諾兄弟十幾個,堪稱一窩妖孽。
這宣王也是生得器宇不凡,只是雙眸比宇文弘諾略大,身形比他略顯瘦弱,也許邊陲之地營養(yǎng)不良之故。
思及此,我對宣王誣陷我的怒意也消散了一些。
宣王不緊不慢走出坐席,胸有成竹地瞥了我一眼,隨即拜倒在帝后二人面前。
萬氏展眉對宣王道:“宣王,將你今早在祭臺之上的所見一一道來。”
宣王正要開口,跪于我身側(cè)的十三發(fā)話了:“啟稟母后,兒臣有一事不明!”
萬氏見又是自己的親生好兒子,面上浮現(xiàn)一絲恨鐵不成鋼之色,但還是壓著怒氣,沒有發(fā)作出來,道:“講!”
十三道:“兒臣記得祭天大典只有一國儲君才可登臨祭臺,我等普通皇子只能在祭臺之下觀禮,二皇兄又是如何上得祭臺的:”
萬皇后并未答話,只是深吸了一口氣。
宣王淡定地看了十三一眼,從容說道:“十三弟所言甚是,本王自是沒有資格登上祭臺,但因路途遙遠,今早本王剛從封地趕到京城,差一點誤了觀禮。待趕到祭臺之下,大典業(yè)已開始,本王不便入位,但又恐錯過觀禮對天不敬,不得已便在祭臺一側(cè)尋了一處高地,是以從一側(cè)看清楚了裴氏背地謀害太子平妃萬氏的全過程。”
他講到這里,陰惻惻望了我一眼,誰道卻對上了宇文弘諾與十三兩兄弟冷冽的目光,一時之間竟怔愣了片刻。
“宣王,將你所見如實道來,但講無妨。”
萬皇后顏色歸于平靜,臉上復又升起一國之母的威儀,肅然道。
宣王回過神,面上神色不改,繼續(xù)道:“本王注意到,大典開始之時,萬氏謙恭,居于裴氏左側(cè),將尊位讓與裴氏。可裴氏卻有意刁難萬氏,向她一側(cè)靠攏,萬氏為躲避她,一味謙讓,不小心移至右側(cè)。”
我聞他所言,才知道什么是顛倒黑白,早上明明是萬兆晴爭奪右位,我怕摔倒,才忍氣吞聲讓位于她。
宣王繼續(xù)道:“祭拜結(jié)束,萬氏小心翼翼望著前方玉階,唯恐行差踏錯,誰道起了一陣風,吹動她翟衣衣袖,撲打到左側(cè)裴氏的手邊,裴氏就勢扯住萬氏衣袖,致使萬氏失去平衡,栽下玉階!”
這真是有備而來啊,我聞宣王所言,欲哭無淚。
因為當時我與萬氏走在最后排,身后只有主祭司,他主持整個大典,不一定會注意我倆背影。
而身前宇文弘諾、宇文疆均身材高大,對我與萬氏有所遮擋,臺下之人不一定能夠看清我倆之間動作的細節(jié)。
而現(xiàn)在只要宣王與萬兆晴口述一致,我謀害萬兆晴一事基本便可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