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墨此時的內心百轉千回,他在思量著究竟該不該住下。
他自幼能跟在陸然身邊,自然不是個草包。
沙州此舉究竟是為了方便監視控制他們還是真的單純的想要“熱情”地招待他們暫且不提,就單說他家公子這病就是個麻煩事。
來沙州監察從來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說句不好聽的,就他家公子這身子骨好吃好喝好生養著也不見得能活得長久。
他一直不明白,即使公子為了文淵候家的興盛,也不該接了龍影衛指揮使的差事。
江南陸家是書香世家,世代清貴,即使末路窮途,也不該去碰那些腌臜事,也不該拿自己一世清名去做賭。
但是他又不能說什么,一是打小他家公子就沒做過什么虧本的買賣,再來公子一旦做了決定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這位大人,咱們不是要去驛站嗎?您看我家公子這情況實在是不便拜會曹大人。”流墨決定能拖一會是一會,萬一公子馬上就醒了呢?
實在不行他們就住下,驛站條件再好終究是比不過曹府。
再說他家公子的身子骨......還是得住得好點。
住在曹府固然有風險,那總比公子病情惡化的強,大不了他們平時小心著點兒。
“這......這位小哥,咱們沙州驛站這些年正在修整,我們少將軍又聽說陸大人身子骨弱,所以特地吩咐下官請陸大人一行到曹府陳夜閣歇息。”萬俟蒼覺得自己這席話簡直是完美!
看看,以后誰再說他有勇無謀他就一斧頭劈死他。
當時少將軍是怎么說的來著?
好像是“我聽說陸然那廝有病,為了顯示咱們沙州的熱情好客和禮數周全,別忘驛站領了,就讓他們住陳夜閣吧。”
聽聽,這話說得,當誰不知道沙州驛站早成了馬場似的。
流墨:“......”
我還能說什么?
你就不能找個再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能是老天爺聽到了流墨的心聲,正在他內心瘋狂刷屏的時候,暈了一路的陸然終于醒了。
馬車里面色蒼白的俊秀少年慢慢睜開了眼,清冷的眸子里劃過一絲嘲諷。
聽說他有病?
那這曹含光的消息還真的不靈通,這整個北唐誰不知道他陸然能活一年是一年?
“流墨,回來。”可能是暈得太久的緣故,陸然的聲音有些喑啞。
“是。”啊啊啊啊,蒼天有眼!菩薩保佑!公子終于醒了!終于不用再考驗我的應變能力了。
聽到流墨內心吐槽的陸然:“......”
他該習慣這廝的做派的。
“不知陸大人意下如何?”萬俟蒼想著他們家少將軍當時你要是辦砸了就弄死你的語氣,后背一陣發寒。
要不......要是這位陸大人不同意......弄點藥毒暈過去......直接讓他們住下來?
陸然:“......”他身邊這都是些什么人......沙州這都是些什么人......
就這么群人還能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就這么群人當年合伙弄死了先帝?
“甚好。”不論是出于自己的安全還是他將來的計劃,曹家這步安排無論是何居心都甚合他意。
陸然清清冷冷的聲音落在萬俟蒼的耳朵里,那簡直就是如十里春風般溫暖的仙樂。
他這件差事辦得真是完美!
他仿佛看見了那些對他的智謀明朝暗諷的人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陸然:“......”
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是不是錯估了沙州人的處事風格?
畢竟表面上裝的在正經,一個人的心聲是騙不了人的,除非有人知道他的讀心之術。
眼前這個司禮衙門的主事的人,看似一本正經,嚴肅知禮,實則毫無禮法可言,這性子也是一言難盡。
這種人,一旦有了實力,有了能力,原本的魯莽就會變成可怕。
或者說,他們知道所謂的計謀韜略,但是他們瞧不上這些東西。
就像是大象想要踩死一只螻蟻,完全不需要讓人眼花繚亂的虛招假式。
至少眼前的萬俟蒼,就給他這樣一種感覺。
這種人,卻甘愿留在沙州為曹含光效命。
聽他心中,效忠的并不是曹大力,而是曹含光。
那么,曹含光,會是個什么樣子的人呢?
或許,他該反思自己。
他從一開始就輕看女兒身的曹含光。
畢竟在他的世界里,在他的認識中,女人,總歸是感性而脆弱的裝飾品。
她們是一群可憐可恨或許可以變得可怕可笑的生物。
或許,曹含光,會給他意想不到的驚喜。
他忽然很期待,將來在沙州的日子。
日中的太陽熾烈而暴虐的將陽光拋滿大地,陸然一行人的車隊緩緩地駛進了曹府。
陸然如一尊了無生機的玉娃娃一般闔目靜坐在馬車里,加厚的幕簾擋住了陽光的侵略,只留一片陰影籠罩著陸然。
風,或急或緩的吹開了幕簾,大把的陽光沖向陰影。
幕簾合上的那一刻,半明半暗明明滅滅中的玉娃娃,忽然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