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被一陣沒禮貌的敲門聲吵醒,仿佛是要砸碎房門,搞得我都懷疑我和他有深仇大恨。我把門把手往下壓,還沒來得及松手,門外一股強大的力量推門而入,我順勢退步,差點沒站穩摔到在地上。
看清楚是她之后,我終于明白了這暴躁的敲門聲,的確是尋仇來了。
“余婧,錢什么時候打過來。”她開門見山的說。還是同樣的套路,身后還站著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這樣能增加她的氣勢,順便也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摸了摸臉上的口水唾沫:“我告訴過你,不能加熱的,你自己非要加熱,吃壞了肚子就想找我來當替罪羊,這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
我是真的不想在說了,這話說過很多遍了。
她也懶得廢話,擼起袖子就是一巴掌,紅衣女子比她媽還混,一家人一個比一個厲害,可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接著,她咆哮:“余婧,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次只是警告,下次就不是這么簡單了,我勸你趁早把錢打過來,免得在吃苦。”
紅衣女子的動靜太大了,吵醒了睡在沙發上的成方。前一天的酒精并沒有完全揮發,他一抬頭便看見了我臉上鮮紅的五指印,伴隨著這令人沖擊的畫面,還有那紅衣女子咆哮的聲音。
前一天還未完全揮發的酒精又上頭了。他兩步走上前來,推了紅衣女子一把,幸好她身邊的幾個大漢接住了她,不然她的后腦勺就碰上了后面堅硬的墻壁,還沒等幾個人反應過來,緊接著成方又給了紅衣女子一巴掌,比她給我的那一巴掌更響亮,然后一群人扭打在門口。我也加入其中,我騎在紅衣女子身上,把我這幾天來的委屈和憤怒全都一拳拳砸到她身上。
只聽見“砰”的一聲,細小的玻璃碎渣子從我頭頂落下來。我趕緊轉過頭看向成方,還好他沒事。
一股啤酒的味道隨著瓶子的破碎綻開。
其中一個男人手里還拿著小半截啤酒瓶子,正準備朝成方的腹部刺去,緊接著,傳來一聲嘔吐聲。拿啤酒瓶子的男人最慘,胸前,手上,全都是成方的嘔吐物。
他嚇得手上的瓶子都掉了,趕緊脫掉身上的衣服,誰還有空去打架,大家的動作出奇的一致。
除了成方,我們每一個人都遭殃了,打架被迫終止。
一群人站在我家門口擦著衣服上的嘔吐物。紅衣女子和那兩個男人也沒空管我和成方了,一邊擦衣服,一邊罵罵叨叨的往外走。
每個人都不同的負了傷,紅衣女子看著瘦小,還挺有力量的,打得我骨頭都要碎了。傷得最深的還是成方,畢竟他以一敵兩個大漢。我坐在沙發上,給他擦藥,他的臉上有好幾道紅衣女子指甲的刮痕。,胳膊上,背上都是淤青,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我竟然笑出了聲。
“我都這樣了,你還笑!”
“你以前不是說最討厭打女人的男人嗎?”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說:“傻瓜,你被欺負了,管他是男人還是女人,我得保護你。”他突然的正經還讓我有些不適應。“阿婧,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他把我擁入懷中,死死的將我抱住,緊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他身上有一股香香的,他獨有的味道,很好聞,還和以前一樣。“著段時間是我忽略了你,讓你獨自面對這一切,以后再也不會了。你也要答應我,以后有什么要給我說,不要一個人抗著,不然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他輕輕的吻了吻的額頭。
我的手緊緊的環抱在他腰間,天地萬物,此時此刻,只有我和他,葛菲也好,紅衣女子也罷,所有的煩惱在他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只要緊緊的抱住我,我就能感到巨大的溫暖和力量。只要兩個人相愛,心連著心,再大的困難都是可以克服的。
關于洗衣服的事,他道過歉了,我不生氣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們彼此檢討自己就的不足,為了我們的將來更好。至于葛菲,我就不相信了,少了這封信,我們十多年的感情還成不了。
他坐在沙發上,一遍又一遍的看著當時的監控,黑白無聲的畫面,紅衣女子穿了一間大衣從門口走進來,在冷藏柜里拿了一盒鮮牛奶,走到收銀臺。她站在收銀機前,過了一會兒,她從耳朵上取下耳機,我和她交談了差不多兩分鐘之后,她叉著腰指了指鮮牛奶,隨后又指向我身后的微波爐,一副今天喝不到鮮牛奶誓不罷休的氣勢。緊接著,就看到監控里的我抬起頭往右邊看去,像是在和誰說著什么,不巧的是那個人剛好被中間的柱子擋住了。這該死的監控死角。
“你店長怎么說?”成方的眼睛依舊停在監畫面上。
“她說她會往上面報。”我盤著腳坐在沙發上,無奈的扣著手指甲。“但她不承認是她讓我加熱的牛奶。”
“那天店里只有你們三個人?”
他問的每一個問題,都讓我感到很糟糕。
“嗯。”
他往后靠在沙發上,緊閉著眼睛,皺著眉頭,拇指和食指緊緊捏住鼻梁。
他一直這樣靠著,久到我都以為他睡著了。
“阿婧,我想了很久,我把錢給你,你給那女人轉過去吧。”他從沙發上坐起身來。
“為什么?”我一臉疑惑的看向他,“你思考了這么久,就告訴我這個?”我的音量漸漸減弱,“難道你也不相信我?”我以為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擔心了。
“傻瓜,我當然相信你啊,只是監控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你,而且這上面根本看不出來是店長讓你加熱的鮮牛奶。現在她不肯承認,擺明了她是和紅衣女子站在一條船上。”
“可是這不是我的錯,你不能這樣要求我。”
“阿婧,我們沒證據是扭不過她們的。錢沒了,我們可以再找,我只想我們都好好的。”
“這不是錢的問題。賠錢就證明我承認了這件事是我的錯。可是我沒錯。”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可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對你不利,這件事情我們只能認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固執。”
“固執?那應該是什么時候?次次都要妥協嗎?”
“我以為所有人都可以不懂我,你認識我這么久了,你以為你知道我的。”
他也曾糾結過,不知所措,甚至懷疑這個世界,最終他被磨平了棱角,變得圓滑,只為了讓自己的生活好過一點。
我忽然想起那個令他沖動的早晨,也是我們正式在一起的日子。
那時候我才去便利店不久。
他不會回來了。
也許我不該這樣想。
可這偏偏是一個女人最強烈的直覺。
讓我感到糟糕的不僅僅是因為那五百元錢,更糟糕的是我怎么能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呢?
風從自動玻璃門的縫隙穿進來,濕冷的風,吹亂了我的頭發也把我的手喝臉吹得冰涼,涼不過的還有我的心。
凌晨4點,玻璃門外的路燈仍在冒雨工作,紛飛的雨落盡輝煌的光線里,像一個閃著光的球,路上已經沒有行人了,這個城市的秋天一點也不像秋天,它時而更像夏天,時而又陡轉到冬天。
只有偶爾從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它們壓過濕漉漉的馬路,濺起水花。
放在桌子上的那張銀聯刷卡單,不知道被風吹到哪里去了,我也不想管,那個數字早已在我的心里刻下印記,我不需要那張薄薄的紙來時刻提醒我犯的低級錯誤。
我坐在玻璃前發呆,好似這樣就能帶我去到另外一個地方,我就不會再有這些煩惱了。
我是有意識的發呆,我在發呆的時候是知道我自己在發呆的,我能清楚的看能到眼前發生的一切,并且記得,我也能聽到周圍的聲音,我不需要你叫我兩遍甚至兩遍以上,一遍就可以了,我都能聽得到。只是要看我想不想回應你。
除了發呆,我好像還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祈禱,盡管我知道這并沒有什么用,至少能讓自己好受一點。為了能讓自己好受一點,我還不斷的安慰自己。
房東周阿姨的兒子病重。她要賣掉房子替兒子治病,這就意味著,我得從現在住的房子里搬出來,我曾多次有過想要搬離這里的念頭,當它毫無征兆來臨時,我竟有些難受,一是舍不得,二是我有一種被別人趕出來的感覺。為了找房子為一臉未睡,晚上卻還要上夜班。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爸爸問我長大后的夢想是什么?
我不記得那時候的我是什么表情,但一定是開心的,充滿好奇與憧憬,幻想著我長大后的生活。
先是經歷一點小挫折,然后抗過去后,一切美好,三十幾樓,落地窗,城市的美景盡收眼底,我一邊欣賞著夜景,一邊創作自己的作品。我仰起頭對他說,“我要當一名服裝設計師,這樣我就能有很多好看的衣服里,還能找很多很多的錢,給他們買大房子,帶他們去全世界旅游。
小時候以為,越長大就離這一天越近,長大后才知道,我離這一天越來越遠。
我的難受竟然是因為500元錢,挺諷刺的,要是我很有錢,丟500元,還不跟丟5毛錢一樣嗎?
要是我很有錢也不會在這小小的便利店工作了。
起初才來這家店的時候,我賠過不少錢。由于太緊張我遞錢給顧客的手都在抖,數不清好像也很正常了,少找了顧客錢他們一定會提出來的,要是多找了他們錢大部分人會選擇溜之大吉。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還有騙子,這該死的騙子,一天之內騙了我兩次,差不多兩個班都白上了。
他們往往只買一個幾塊錢的東西,然后從包里拿出一張閃亮亮的紅色大鈔遞給我,當我打開錢箱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我手里一把抽走我手里的錢,然后說好像有零錢,一陣翻找之后,又告訴我,好像不夠,然后重新把閃亮亮的大鈔遞給我,并追我趕緊找錢,他趕時間,一般才來的店員,這時候都會慌,以為顧客就是上帝,便趕緊接過錢收好并微笑著找錢給騙子。
天知道,他調包了一張假錢給我,甚至有些騙子為了節成本,假鈔都不得給我一張,在我打開錢箱之后,假裝趕時間,很著急,然后一個勁的追我快點,他的目的就是要我慌張,跟著他一起著急,然后亂了我的節奏,讓我誤以為他給過我錢了。
他們專門糊弄這種沒什么經驗的年輕小姑娘,這似乎是每個新人的必經之路,這里的員工才來時幾乎都被騙過。不過店里有一個人讓我很佩服,她就是小紅,她從來沒有被騙過。
我把那張假鈔放進手機殼里,時刻提醒自己。
小芳提著一大筐冷凍包子從后倉走出來:“我看他是不會回來了!貪小便宜的人!”
我從發呆中回過神來,準備起身幫忙,我不贊同小芳說的話,反駁道:“也許他就是個神經大條的人,對金錢沒什么概念,可能用了多少錢都不知道。”
“反正這種人我是見多了。”她翻了一個白眼,一副見過世間百態的樣子。
我不太喜歡小芳這副“嘴臉”,一張圓形的臉,塌鼻子上架個眼鏡,油膩膩的臉上畫一個大紅唇。她特別喜歡刁難顧客,仿佛這是她工作中的樂趣,或許也是她能從事這份工作這么久的原因,不得不說,她比我看得更透徹。
我的眼前仿佛有很多迷霧,撥不開,看不清
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有把握他知道這個事情,也許他知道但不想回來補差價,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
可是誰又知道呢?
我一時語塞,接不上小芳的話,工作的這段時間里,我也見識了一些讓人不能理解的顧客,有時候氣得我很想打開他們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什么,為什么和正常人不一樣。還有那些非要把自己的錯誤怪在你頭上的顧客也不少,有時候要他們承擔自己的錯誤就像是要砍掉他們一只手那么困難。
他們把“顧客就是上帝”這句話表現得非常到位,淋漓盡致的。
至于這句話到底是從誰的口中傳出來的,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以訛傳訛,在我還小的時候,也許還在我聽不懂語言的時候就已經聽過了,盡管我不認同它,但它就藏在我的潛意識里。
我把各種冷凍包子放進蒸包機里,把該炸的冷凍油條放進油炸鍋里,把豆漿一杯一杯的接好。只有忙碌起來,才沒有時間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
很快,天亮了,外面的游攤陸續趕來,他們有的穿著雨衣,有的就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他們從四面八方把早餐車推過來,在慌亂中撐起一把大傘,重要的是這些早餐可不能淋濕了。淋濕了就賣不出去了,賣不出去就是損失。
他們趕在城管上班之前在這里賣賣,然后再找個偏僻一點的地方在賣賣。他們受夠了躲躲藏藏的日子,也習慣了躲躲藏藏的日子,他們租不起門面,昂貴的租金他們從不曾敢想。
成方偷偷的把那500元錢補上了,讓小芳告訴我是顧客回來補上的。
曾經是他守護了那個善良的我,為什么現在不呢?我們都陷入思考里,這個世界終究是殘酷不講道理的。他沒錯,我也沒錯,他是這么過來的,他想我留住最初的自己,又想我在無法搬動的局面里低頭認清現實。為了減低損失而認栽,委屈自己。可是那根分界線在哪里,它若隱若現,模糊不清,看不見,摸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