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魯,你該學學中原的禮節了?!崩钅揭司娴目戳撕鲷斠谎?,然后跟著封霖進了內苑,心里卻沒來由的一陣恐慌,“我總覺得今夜會有大事發生?!?p> “令主放心,我們今晚守在門外,絕對不會給中原人可乘之機?!焙鲷斖倌瓩M飛,幾步上前跟在了李慕宜身后。
封霖將謝六扶回了臥房,猶豫了一下,打了幾個暗語將暗處的人召出來,幾道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守在了床邊。
“好好照顧主上?!?p> “是?!?p> 回頭看了眼門房,封霖快步走了出來,看見院里這群兇神惡煞的人,心里冷笑一聲。
漠北人皮糙肉厚,就算是住在樹上都不打緊,最難辦的是這個身嬌肉貴的女君。
主上未來的夫人。
若是讓主母知道未來兒媳是個胡人,謝府還不知道要鬧成什么樣子。
封霖壓下心里亂如麻的思緒,冷清道:“女君請隨我來?!?p> 錦緞黑袍的郎君走在前面,渾身散發著冷氣,身后跟了一幫子嘰嘰喳喳的胡虜。
繞過幾處花廊,封霖明顯加快了步子。
自從忽魯出現后,封霖對她的疏離很明顯就能感覺出來了,李慕宜微微握緊了拳頭。
心里悶悶的有些難受。
繞過幾間屋子,越走越冷清,靜得只能聽見草叢里的蟲鳴聲和身后忽魯暴躁的怒吼。
“這哪里能住人!令主,中原人最狡猾,他肯定有壞心!”
指責和謾罵充滿了空寂的庭院,李慕宜還來不及阻止,封霖突然停步,轉身看向忽魯:
“別院里一共十二間屋子,其中十一間都已經有主了。”鼻腔冷哼一聲,別開了眼。
胡人最愛強取豪奪,這反客為主的架勢真是讓人厭惡,封霖冷清的氣息與清寂的夜幕融為一體。
滿院吵雜的胡語漸漸蓋過他說的話。
“封霖,對不住?!毖劭粗鴥扇擞忠称饋恚钅揭藬r在兩人中間,朝封霖賠禮,“實不相瞞,李紓現在到處在抓我,今夜借住在此,實乃無奈之舉?!?p> 躬身朝封霖做了個揖。
“他們所言,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p> 忽魯是她的部下,自她成為令主之日就跟在她身邊,身后這幫子人都是她同生共死的兄弟,明面上她不能為中原人說話讓他們寒心。
謝家的教養極好,這一路上忽魯沒少挑釁封霖,連她聽著那些欠揍的話都忍不住想揍忽魯,沒想到封霖能夠忍下來,還平心靜氣的給她帶路。
這一點讓她更為愧疚。
“令主!”忽魯一把推開封霖,嘰哩哇啦用胡語說了一大堆,被李慕宜安慰了幾句,然后帶著滿臉的愧疚,不甘的退到后面去。
“女君言重了?!狈饬氐皖^回了句,神色冷清,不卑不亢,“你是我家主上未來的夫人,自然也是這別院的主人?!?p> “只是這十一間屋子里住過的都是男客,里面還放著郎君們的東西,若是要清理一間出來,至少也得天明了?!敝x六在燕京風評極高,知交遍地走,憑的就是待人真心實意。
挪屋子的話,封霖也只是隨口一說,得了他家郎君點頭的人,即便是主母也別想輕易給動了。
這幫胡人若是敢在別院動手,就算別院里的暗衛拼了命不要,也得戰個魚死網破。
李慕宜很是理解的點頭:“多謝封郎君了,等明日我們找到了落腳的地兒,就立刻離開?!?p> ……
剩下的一間屋子位于十二間之末,離別院外就只隔了一堵墻。
屋里沒有住過人,卻被清掃得很干凈,仿佛隨時都會有人入住一樣,李慕宜推開門轉了一圈,看見里面放著冒著熱氣兒的浴桶。
封霖候在門外。
“別院里沒有丫鬟,熱水屬下已經讓薄言和流煙放好了,他們今夜會守在外間,女君有事喚他們便是?!?p> “有勞了?!崩钅揭它c頭,見屋門口守著兩個勁衣侍衛,腰間掛著的令牌跟長風一樣,想來都是封霖的手下。
忽魯帶著蒼狼部下隱匿在暗處,綿長輕微的呼吸聲從不同的方位傳出來,李慕宜關上了門。
木桶里放著熱水,旁邊還放了一小籃花瓣,不知道是什么花,她從未見過。
捏起一片湊到鼻子下,淡淡的香氣散發出來,只不過并非花瓣的香味,而是她自己的指尖里散發出來的。
一種融融的暖香。
伏姬盛產香料,新生的女兒會在肩背印上一朵蜜蘿花,常年累月帶著這種花的香包,蜜蘿的香氣就會漸漸滲入皮骨,等成年之后便會伴隨終生,直至死亡。
胡姬的懷抱也有這種香味,只不過種香成功者極少,千人里也只有一人的體質適合。
溫水驅散了周身的寒意,她沉入水中,運氣聚力,靜待殘留的秘藥消散干凈。
一桶水被浸染上了異香,幽幽的飄散到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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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破曉時分,謝硯臣揉著宿醉疼痛的眉心,起身穿衣。
手指剛摸著扣子,就見封霖慌慌張張推門進來。
“主上,人不見了!”封霖突然闖入,撞見衣衫凌亂的謝六,立刻低下頭去。
謝六淡定的扣上了衣衫:“別急,慢慢說,誰不見了?”
封霖辦事一向沉穩,少見如此驚慌的時候,謝硯臣揉了揉額頭,坐在塌上,“昨夜喝多了,什么都記不得了?!?p>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還聽見封霖說有人要宰他?
“是宜女,她昨日喝多了,郎君非要讓屬下把她帶來別院?!?p> “說要……說要接著喝……”
窗戶開著,透進來的春風吹起了屋里的輕紗,謝六攏了攏衣衫,站起來又加了件春衫,聽見這話,扣扣子的手微頓。
揚眉看向封霖:“嗯?她走了?!?p> 醉酒誤事,他自知酒量不好,早已禁酒多年,沒想到昨日被灌得那么狠。
“屋里的茶盞和杯子都被打破了,屬下以為宜女已經被李紓抓回相府了?!?p> 飛快扣好了扣子,謝六踩了鞋去院里轉了一圈,除了地上那幾個杯子,什么痕跡都沒留下,甚至床褥都被疊得整整齊齊。
“昨夜你們可聽見什么動靜?”謝六朝昨夜守在門外的薄言和沉煙問道。
“屬下等一直守在屋外,并未聽見打斗聲?!北⊙曰叵肓艘幌?,“倒是天明時分,那棵樹上的胡人全都極有默契的散了,屬下本以為他們是去找落腳之處,現在想來有些怪異?!?p> “胡人?”謝六凝神,看來他昨夜錯過了很多事。
“是宜女的人,他們在樹上守了一夜,后來像有組織的那樣全部散了,就像是計劃好的那樣?!?p> 死士護主,不論什么情況都不會背叛主子,有這樣一群人護著,宜女不該悄無聲息的被人帶走。
謝府豢養的暗衛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尤其是他身邊的人,昨夜沒有出動,看來宜女并沒有什么大礙。
腕間的紅珠被人扯的有些松動,謝六捏著珠子轉了轉,眼神微瞇。
“將昨夜之事細細報與我,不可有疏漏之處?!?p>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