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殺盟里能人異士眾多,擅陣法的光是她認識的就有七八個。
李慕宜站在原地,不敢妄動。
她從這個陣法里嗅到了熟人的味道,能在不驚動謝府護衛的情況下設好陣法,請她入甕,必定是從她出門的那一刻起,就提前算好了她會到的地方,并設下了迷蹤陣。
此人大費周章,所求并不簡單。
“閣下既然來了,為何鬼鬼祟祟?何不出來一見!”
身后落葉沙沙,李慕宜俶爾轉身,只看到一抹黑色殘影在眼前一閃而過,和這濃重如墨的夜色融為一體。
“盜圣白瀾。”來人身法極快,這種步子她只在一人身上見過。
夜空中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嗤笑,冷清清的男子聲音飄過她耳邊,像初冬的雪落到了皮膚上,冰冰涼涼的,“我可不是白瀾那等雞鳴狗盜之輩。”
“盜亦有道,白瀾劫富濟貧,在江湖中名聲不錯,你何苦貶低他。”李慕宜皺皺眉,她和白瀾的迷蹤步師出一門,白瀾算得她半個師兄,乍聞他遭人挖苦,一時不忿斥責出聲。
她生氣的時候秀眉輕蹙,兩腮微微鼓起,明眸圓瞪,沒多大殺傷力。
用謝六的話來說,就跟她養的那只小橘貓似的,越氣惱別人越想逗弄她。
來人未曾露面,她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睜眼時已經越過瓦墻。
那人將她挾在懷里,一路用輕功登出了謝府,往郊外去。
寅時,謝宅大院。
謝硯臣在院外跪了半個時辰,膝蓋酸疼難耐,額角已冒出冷汗。
從小到大他都未曾受過什么責罰,今夜他一被罰,東院的兄弟們都知道了,一個個狗趕似的穿好了衣服過來瞧他。
就出現了院子里這一幕。
謝硯臣孤零零的跪著,面色隱隱發白,一眾兄弟在書房外鬼哭狼嚎,求爹娘開恩。
他撩起眼皮看了看,一眾兄弟里就屬他嫡親的幾位哥哥聲音最大,尤其是老二謝明恒,生來就是個沒臉沒皮的,一嗓子嚎下去,整個謝府里的人都被他嚇醒了,紛紛遣了人來查看。
呼查木命忽魯隱在暗處,待寅時謝府諸人入睡,神不知鬼不覺將李慕宜帶出去和蒼狼部下匯合。
他守在暗處,瞧見李慕宜翻窗出去,悄么蔫兒的就跟了上去,卻被那詭秘的陣法一擋,連帶著他數十人馬都被困在了謝府后宅里,鬼打墻似的怎么也出不去。
他是個力氣大的,卻沒什么腦子,乍一遇到這事兒,身邊也每個腦袋聰明的,一行人正苦于沒路出去困死在這,忽聽一嗓子哀嚎從東北角傳出,他抓住這個機會,突破了陣法。
忽魯領著一隊人馬趕來時,卻見謝府大院已被一群黑衣甲士團團包圍。
謝硯臣在利劍刺來的那一刻暴起,帶著寒芒的劍鋒從他側耳急速劃過,在白皙的臉龐上劃出一道淺淡血痕。
“來者何人!”他怒喝一聲,雙眸凝在這群黑衣甲士右臂的刺紋上,神色忽變。
迷迭的香氣在大院里蔓延,謝六眼前一花,右膝跪倒在地。
屏息二字尚未出口,人已三三兩兩倒了一大片。
晨光熹微,東郊暗窯。
一摞摞死尸被堆在角落的箱子上,灰塵飄舞,數十個女人被麻繩串著綁在一起,蜷縮在角落里。
李慕宜睜眼的時候,一個滿臉淚痕的女人正跌倒在自己腳邊,面色慘白的扭動。
“救救我,救救我啊,我還不想死!”
“我爹是戶部尚書劉淮,你們不能殺我!”
“救命啊,娘親,娘你醒醒!快來人……”
女子的哭泣咒罵交織在一起,混合著未散的迷迭香,悶得人腦袋陣陣發暈。
李慕宜身子微動,聽到了清脆的鐵鏈聲,低頭一看,她的手腕上被綁了一條鐵鏈,鐵鏈的另一頭牢牢的定在墻上。
她喘了口氣,靠在墻邊休息。
一眾驚慌失色的女眷里,她神色平靜,看起來跟眾人格格不入。
她的身邊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從進來起就把臉埋在膝蓋里不出聲,直到這會兒見她醒了,才怯怯的貼過來推了推她的肩膀。
“作甚?”李慕宜睜開眼,淡淡問了句。
小姑娘慌忙低下頭去,聲細如蚊,“你是哪家的小姐,為何跟我們都不一樣?”
暗窯里的姑娘都是被一群黑衣甲士綁來的,半夜三更正睡得香呢,就聽見可怕的打砸聲在府里響起,家丁護衛都被打趴下了,她們也被人擄了來。
這群人里很多她都認識,還有幾個是她的手帕交。
都是朝中重臣的妻女。
不知道這群黑衣甲士什么來頭,竟敢在皇城腳下劫持朝廷重臣的家眷。
她們還不知道今夜宮變,被抓來這里的人都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褻衣。
姜蘇搓了搓胳膊,朝她靠得近了一些。
“你今夜沒有睡覺嗎?他們為什么要用鐵鏈子捆你?”許是李慕宜太過鎮靜,姜蘇也被她感染了,蜷縮在她身邊低聲問道。
李慕宜抬眼看了下,她們手上的繩子很結實,是漠北草原上用來套狼的。
這種東西,當然困不住她。所以,就用了鐵鏈子。
“起夜,被抓了。”她回了一句,又閉上眸子。
姜蘇啊了一聲,被她眼風一掃,又乖乖的低下頭沉默的不出聲。
誰家起夜穿得這般嚴實,姜蘇以為她知道點什么,不是不肯告訴她,她把臉埋在膝蓋里,小聲啜泣起來。
“哭什么?”李慕宜有些心煩,她還在想今夜怎么脫困,來人功夫不低,特意用了鐵鏈束縛她,顯然是沖她來的。
就是不知道謝六他們怎么樣了。
她的擔憂并沒有持續太久,天微微放亮是,暗窯的木板被人揭起透出一絲晦暗的亮光。
“他們來了。”姜蘇在一旁輕顫。
來押送她們的人約莫有五十眾,身穿黑色甲胄,面覆狼頭鬼臉,乍一看很像七殺盟。
押送她們的人很粗魯,李慕宜看到一個黑衣甲士解開了墻上的暗扣,把鐵鏈握在手里拉扯著她往前走。
西郊的蘆葦很高,約莫能遮住一個成年男人的身形,因年前下了一場暴雨,沼澤地濕滑難行爛泥遍地。
押送她們的人從沼澤地繞了一圈,穿過一片林地,一路向南,朝和晏京城相反的方向走。
“姐姐,他們要把我們帶到哪里去?”跟在姜蘇身邊的姑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圈,輕輕開口。
姜蘇把她的手包在掌心,輕聲安慰,“別怕,爹爹會來救我們的。”
“不會的姜姐姐……”殷娟壓抑的哭出聲來,她的聲音不大,周圍的姑娘卻感同身受的一同哭起來,一時間,到處都是少女們的低泣聲。
殷娟搖搖頭,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昨夜他們要抓的本該是長姐,不該是我!”
“我早該料到的,平日都是長姐給祖母侍疾,偏偏昨夜換了我。”
“我又是什么身份呢?區區庶女,就算沒了長姐,還有二姐,三哥,哪里會輪到我。”殷娟苦笑了一下,渾渾噩噩的被牽著往前走,不料腳尖撞在石頭上,身子被拌了個踉蹌。
她滿身泥灰的從地上爬起來,縮著腦袋生怕惹那黑衣甲士生氣。
好在沒人搭理她,隊伍一直往前移,天邊灰蒙蒙的,他們一路繞過了關卡,翻過一座矮山頭,到了一處三面環林的幽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