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都說說吧,什么想法?”王氏商會密室之中,焚幽臺幾位大人,安靜如雞大眼瞪小眼,李叢抿一口香茶,悠然道。
“崔柳氏的情況,我看并非受驚。”幾個人里看起來樸實憨厚的段落先開口。要放在往日也從未有焚幽臺幾位鬼使杵在一間屋子里討論案情,眾人的臉上都掛著些許不適應。
“阿煙這會不在,白狗你覺得呢?”李叢道。
“李豬你別欺人太甚。”白夜喝道。不過嘴上雖然針鋒相對,白夜卻沒動腰間的武器。
“你們消停會。”林哀著實有些心煩,道:“依我看,崔柳氏可能是中了意術。”
“意術?”白夜皺眉。
“嗯。”林哀點頭。
意術是一門在諾蘭德大陸極其神秘而古老的傳承,即使在東大陸最繁盛的上周,會意術的也都是些名不見經傳,卻被焚幽臺的眼睛死死盯住的幾個老怪物。因意術一門學理晦澀,所傳之人極少,故而會意術的人在整個上周,那是屈指可數。相傳施術者無需借助任何異能,憑動作和言語即可影響相對人。上周的上一位皇帝,也就是當朝皇帝他爹,曾中無眠之毒,半月之內從無安枕休眠之夜,連著半個月不睡覺,陛下的龍體早就奄奄一息。皇宮內外的御醫和民間的所謂神醫窮盡藥石,卻始終罔效。當朝太子一怒之下連斬四位主治醫官,血濺寢殿磚石,然而縱使皇宮御醫死絕,于皇帝的病也無半分助益。最終還是四皇子從南疆請來一位巫者,名曰符塵。相傳該巫者將一白瓷小瓶放在皇帝鼻子邊上讓其輕輕嗅聞,又附耳在皇帝身旁悄聲說了幾句,皇帝陛下便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在場之人無不驚異。半日之后皇帝醒來,雖然異毒仍未解除,但借助符塵的幫助,異毒對皇帝的性命已無礙。這位攜巫者歸京的皇子,正是當朝皇帝陛下。而符塵所用之術,便是在諾蘭德大陸非常神秘的意術。
林哀此時提到意術,整間事情的敏感程度已經發生變化。
“我比較贊同林殿使的看法。”依舊是老實人段落搭腔,“崔柳氏的脈象都已診過,身上也沒有其他的創傷,而且也不存在異能影響的痕跡,種種跡象來看,應該是意術無疑。”
“那幾個會意術的老頭子不都在焚幽臺的眼皮底下?你當是種白菜呢,上哪都能給我找個會意術的大師出來?”白夜對這樣的說法無法接受。
“我也比較贊同是意術。總之事實現在已經擺在這里,我也不想頭疼,回頭讓冷先生發分密報給京都,讓他們自己去查。”李叢開始了教科書級別的甩鍋。
“他平時就這么辦案子?”白夜問林哀。
“白大人若是有別的辦法,也可以自己去查。焚幽臺鬼使在司職范圍外是自由的。”林哀道。
“關老子屁事,我就一幫忙的。”白夜不上這個當。
“意術的事情一時半會不會有結果,眼下當務之急是明天召開的商界大會。”李叢手指輕扣桌板說道。
“孫煙淼不在,想必已經悄悄摸進去了吧?”白夜問道。
林哀發現白夜這個人什么時候變的這么話癆了?
“阿煙有她的任務,我明日會隨行在王氏商會代表人之中,同趙家公子前往山居秋館。”李叢解釋道,繼續說:“段落要去大良山調查盜匪之事,林哀一同過去,燃魂惡鬼會有發揮的地方。”
李叢抬起頭,看了一眼白夜,“那怎么說,就剩你了。”
“你看著辦。”白夜瞪一眼道。
“我明天外圍策應,你進內部配合阿煙調查寶圖交易的事情。如果有機會,能搶下寶圖最好。”李叢對白夜的職業素養還是比較放心的。
“你說的輕巧,就孫煙淼那個人堆里進去男女不分的,鬼知道哪個是她。”白夜嘆道。
“我已經和阿煙說過了,以半鑄銅錢為暗號。”李叢說完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錢袋子,將幾串銅錢分給眾人。
白夜將銅錢置于手上仔細看。所謂的半鑄銅錢,放在鑄幣所就是殘次品。上周的銅錢統一正反兩面有上周乾元的字樣,但是李叢給的半鑄銅錢,正面只有上周,背面只有乾元,以一種非常特殊的技法制造出統一制式的殘次鑄幣。
“鑄幣的內孔上我留了顏色印記。黃色為我,白色為白夜,青色為林哀,紫色為段落,黑色為阿煙。人手一貫,若有需要聯絡其他人的,就以該銅錢為信號。”李叢補充道。
“你準備的還挺充分。”白夜收斂了浮躁的神色,淡淡道。
“沒有問題的話,明日各自行動吧。”李叢伸手,桌上內圈黃色的銅錢沒于袖口之中。
依舊是熟悉的山崖,持劍女子迎風而立。
對于這樣的場景已經太過熟識,李叢有些懶得上前搭話,依靠在山邊突兀的巖石上坐下,說來也奇,明明山崖之下是白日景致,海潮席卷,波濤粼粼,山崖之上確實群星璀璨的夜空,兩幅截然不同的畫卷似乎在遙遠的天際混亂為一。
一道黑色的閃電從天幕之上落下,墜在李叢的身邊。
“來了啊。”李叢心中默念。
這是李叢第二次見到黑色的閃電。之前李叢使用墨羽天葬的死之氣,當天的夜里再進入這個奇怪的夢境之時,那刀黑色的閃電就曾凌空劈下。
不過和第一次相比,崖邊女子不再有驚訝的神色,而是淡漠的轉過身,提劍和李叢對峙。
依舊和之前一樣,女子的面容在李叢腦中無法留下任何印象。有鼻子有眼的女人,但是當李叢想在腦海中把這個女人的面貌摘出來,卻始終沒有半分印象。
黑色的閃電流失殆盡。李叢的腳邊,是扎進巖石寸許的黑色長刀。長刀的式樣比墨羽天葬的無名刀還要再長一些。不過式樣非常古樸,與無名黑刀也有較大差別。與其說是刀,倒不如像某種不知名巨獸的犬齒,從刀柄開始延伸的半截刀身相對呈圓柱形,刀柄前段也沒有常見的刀鍔,隨著刀身的眼神,一側刀體不斷收窄,才形成了鋒利的刀刃直至刀尖。
李叢握住刀柄,手掌之中傳遞刀的沁涼之感,刀的材質也在李叢的知識盲區之內,完全不像是上周國的名錄之中的金屬。李叢握緊刀,用力將其從巖石當中抽離。李叢持刀和女子相對,像是感受到對峙之人的意志,刀身之上開始閃爍暗紅色的球形光點,明滅之間,李叢能感覺到古刀透露出錚錚殺伐之氣。
“好重的戾氣。”李叢驚到。
崖邊傳來巖石碎裂的聲音,聲音傳到李叢耳中之時,崖邊的女子便已沖至身前。
李叢慌忙持刀格擋,刀尖相交傳出讓人牙酸的金屬撞擊聲。
李叢的整個手口被震的有些發麻,不過刀身上的紋飾使手掌能夠很好的掌握,不至于被震的脫飛武器。
李叢改單手持刀為雙手,后撤半步迅速甩刀劈砍。這在墨羽天葬教授的刀法之中,稱為月破。面對迎面而來的刀刃,女子不退反進,側過身的劍身擦著刀刃劃過,一劍割開李叢的喉嚨。
世界瞬間黑暗,恍惚之間醒來,李叢依舊在王氏商會的駐地。
李叢起身摸了摸脖子,脖子還在就好。夢中那女子驚鴻一劍的余韻還讓李叢心頭悸動。李叢一邊往屋外走去,手上反復推演女子的劍勢。
屋外陽光晴好,又是嶄新的一天。
“李大人,參會商會的名錄都在這里了。”冷先生啃著包子將文書遞給李叢。
李叢隨手翻看了一下,都是些上周國排的上名號的大型商會,不過商會的參加人員就顯得有點“夾帶私貨”,這倒是也說的通,畢竟有些依附大商會的小型商會也想在山居秋分一杯羹。好比這次王氏商會的負責人中,就有李叢事先安插的田氏商會的管事。不過除了冷先生之外,其他幾位鬼使對此毫不知情,也一點都不關心李叢這些小動作。
其他幾位鬼使呆官驛和百務司辦事處,只有李叢仍住在王氏商會的駐地。
諸事安排妥當,李叢就隨同王氏商會的車隊向“山居秋”進發。王氏商會的管事年齡有些大,一頭滄桑白發受盡歲月的洗滌。他在商會里也算德高望重的長輩。這次李叢的身份雖然王衍不會透露給底下人,不過在商會摸爬幾十年的老狐貍心思,又豈是簡單。一路上,管事不止一次的暗示李叢,若是有什么看上的小玩樣,喜歡拿走便是。不過李叢的性子,好多精致的珠寶喜歡歸喜歡,真要拿來收藏?他這個四海漂泊的浪子就犯了難。
不過既然老管事有攀附的意思,李叢放下珠寶,問道:“徐管事,這個山居秋館,是什么來頭啊?”
之前焚幽臺的情報系統已經將“商界大會”的內部調查的七七八八。不過李叢從來不會介意信息情報太多,因此在馬車上,他忍不住打聽。
“那老夫也就在王公子面前稍微賣弄賣了?”管事撫須笑道。
李叢微笑示意。
“這山居秋館,本是夏朝一位王公貴族的私人別苑。”管事道。
“確實,傳聞山居秋的賬冊最久遠的能到前朝,不過那會的館子還沒做商用,賬冊也以地方風物為主。如今瀚海城好多縣志經傳據說就是來自此館。”李叢微笑說。
“是啊,山居秋的館子也是幾經波折,好在經歷兩朝戰火還是幸存下來了。”管事鄭重道。抿了嘴熱茶繼續道:“到了本朝,館子被錢鹿商會的大掌柜路劫買下來,重新修整一番。原本據說是路家的避暑宅院,不過路家這幾年在上周順風順水,已經快做到東南第一大商會的位置,所以原本的避暑宅院也就拿來用作商會聯合的辦事地點。前幾千海外貿易興盛,于是才有了每年山居秋館的商界大會。”說起路家,管事的眼神中也流露崇敬之情。
“那這個路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李叢問道。
“說起來路家其實也是做珠寶生意的,不過我們王氏商會可比不了人家。”管事笑道,“路家把持整個東南的珠寶通路,也就西南這些窮酸地方人路家看不上,不然還有我們王氏商會什么事啊。商會動用了不少的關系,才在西南把珠寶市場的通路穩定下來。”
“不過。”管事停頓了一下,湊近些說道,“我倒是聽說,除了南北通商之外,這次山居秋還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李叢一愣,難道寶船海圖的消息這么快路人皆知了?
管家神神秘秘的道:“公子有所不知,這次山居秋館商界大會的真正目的,是給路劫的小女兒找個好人家。”
李叢的一顆心算是放下來了。
“吁!”馬車忽然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