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山低頭飲茶,渾然沒覺察到,高臺之上的陳冀北在品茶之余,目光瞥向了對面的一個廂房。
忽感有水滴從發髻滴落,暗道,難道下雨了?旋即又覺得不對,這是醉仙樓內,就算外面傾盆大雨,也不至于如此!
猛然間,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激蕩在天地之間。
壓抑!尖銳!鋒利!
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覺,卻令人難受。
豁然抬頭,四周景物好似換了一個天地。
樓依然還是這樓,椅子依然還是那椅子,不同的是,所有的事物好似裸露在曠野,不知從何而來的億萬雨滴傾瀉而下,攜帶著強悍的勁道,好似這些楠木制成的桌椅早已朽木,落在上面千穿百孔,霎時成了篩子。
春雨如刀,入木三分。
不過卻像長了眼睛一樣,避過在場所有人,最后匯聚在一間廂板之上,沒有發出任何聲息,那廂門化作了粉末,木屑四起。
哆!哆!哆!
飛濺的木屑,如離弦箭矢,激射四周。有些與雨滴相撞,詭異的在空中燃起了一朵火焰,像散開的煙花,一霎而逝。
還有一些帶著一串串殷紅的血珠,從人體中貫穿而出,美麗而妖艷,散落而下,平增血色。
啊!死寂一般的樓內,猛的響起了一片哀嚎,不少人被激射的木屑擊傷。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電光火石之間,蘇山來不及細想,扯過一張桌面,卷曲在一個角落,用桌面抵擋在身前。
他周身濕了,不僅僅是雨水,還有汗水,四周無形的壓力令他大口的揣著粗氣,九爐融靈功自動運轉,一層層熱浪在緊觸皮膚的衣襟底下散開。
如若不是雨水太大,會看見一絲絲白霧冉冉升起。
雨絲如線,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暴露磅礴的春雨之中,哪怕是影藏在暗中的黑衣人,他怎么也想到自己就暴露了。
青面獠牙面具下面,看不清他神色變化,只覺得有一股凌厲的氣芒,像是掙脫了重重束縛,霸道無邊的沖了出來。
“刀氣!”
有人驚呼,話未落音,氣卷如龍,一層層樓板卷地而起,直向高臺而去。
高臺之上,始終面容淡定的陳冀北,眉頭微微一皺,頗有一絲驚訝,不過也僅僅只是驚訝,隨即長袖一揮,宛如鐵扇一般,輕而易舉的將來襲之物扇飛。
“出來!”
藏在袖管里光滑肥嫩的手指,微微伸出,在虛空中輕輕一繞,億萬雨滴好似牽線木偶,形成了一張大網,籠罩在那廂房之上。
噶卡。
廂房像一塊豆腐被割成了無數細絲。
悶哼之聲,從那間已成廢墟的廂房中傳來了出來。
陳冀北笑瞇著眼,看著不遠處木屑飛揚,肥嫩的手指再次輕彈,整個動作輕描淡寫,看不出任何一點費勁,然而,就是這么輕輕一彈,一滴雨水宛如一顆高速運轉的子彈,鉆進了空氣,好似受到極大的阻力,空中留下一道水波一樣的痕跡。
“噗嗤!”
沒有任何阻隔,水滴穿透了身體,一道黑影飛撞了出來,狠狠的砸在木柱之上。
“什么時候歸元境上品的超凡生命,也是這般藏頭縮尾,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陳冀北拾級而下,恢復了平常模樣,與剛才揮手之間天地變色的樣子,判若兩人。
“以樓為基,以水為引,好一道雨靈術,不愧是大靈紋師。咳咳……”黑衣人吐出一口鮮血,強忍著傷勢,矗立在當中,只是大量的血跡,被青面獠牙面具遮擋,看不出端倪。
“我有一個疑問,這道雨靈術你是提前畫好的,還是發現我后才畫的?”
陳冀北捋著幾根稀疏的長須,一字眉得意的跳動了幾下,道:“這道雨靈術,我用了足足兩個時辰畫的,你覺得如何?”
在超凡生命與靈紋師之間,幾乎公認的鐵律,同境界的靈紋師略強于超凡生命。
更何況,歸元境上品對應的是高級靈紋師上品,而陳冀北是大靈紋師初品,高了對方一個大境界,又提前布置好靈術,所以,黑衣人敗得不怨。
“難怪……咳咳!”
黑衣人慘然一笑,隨即又輕輕搖頭,像是在自嘲,自己怎么就這么不堪一擊?又像是不屑一個大靈紋師竟然出手偷襲。
“你不打算殺我嗎?”黑衣人問。
“有區別嗎?”陳冀北很是自信,中了他的靈紋術還妄想逃脫,癡人說夢。
黑衣人臉色變換不停,提了提長刀又放了下來,好似傷勢讓他提刀的力氣都沒有,頓了一下,忽然大笑:
“難道大周的靈紋師向來如此自信,還是說,久居高位,忘了人心險惡?”
“嗯?”
就在這時,這位踏上大靈紋師境界足足有數十年之久的老者,心中猛然生出強烈的警兆,卻又覺得這股警兆來得莫名其妙。
環掃四周,想要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卻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不對!
樓內發生這么大的動靜,外面埋伏的甲士與屈虎等人早已感知,怎么沒在第一時間趕來?
不好!
警兆越來越強,這是作為強者生而具有的感覺。
陳冀北再也難以保持平靜的面容,五指一張,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布置了一道防御界境。
然而還是慢了……
他頗為蒼老的面上,漸漸眉頭緊鎖,大滴大滴的汗水從灰白的發髻中冒出,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他想要用手支撐著身子,但最后還是無力的癱坐在地,不能動彈。
“毒!哪來的毒?”
陳冀北不解,臉色陰沉,嘴唇發白。
唐唐大靈紋師竟然不知不覺著了道,他又恨又急。
眾人此時也感覺不對,渾身無力,手腳不能動彈,就連靈力都無法運轉,頓時驚慌失措,道:“你到底對我們做了什么?”
黑衣沒有理會眾人,用刀支撐著身體,一臉疲憊,“你剛才沒有第一時間殺我,是最大的錯誤。”
他隨手捻起一片花瓣,放在手心輕輕一吹,隨風飄落。
“有時候這人啊和花一樣,活著的時候是花開,死了的時候是花落,又有時候這花也并非是花,有可能是一種毒藥。”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陳冀北難以置信。
“當然,這花怎么可能是毒呢?是這樣的話又怎么可能逃過大靈紋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