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塊石頭從天而降,穩準狠的打偏了狼頭。
緊接著,砰!砰!砰!
三四塊石頭飛來,逼著餓狼松開泠渙連連后退。
那時,阿姐剛磕磕絆絆的修練出人形,在回鹿族的路上救下泠渙,可鹿族視泠渙為災星,鹿族祖訓,天降異色,非我族類,視為不祥。
阿姐百般懇求,鹿族已修煉出人形的甚少,不想失去阿姐的庇護,無奈辟出一塊地方只供他兩居住。
阿溪這只小狐貍是在泠渙之前撿來的,和阿姐的關系很好,經常在兩塊領地之間穿梭,幫著傳話帶東西,起初他也不待見泠渙,畢竟在他看來,是泠渙導致阿姐被半逐出鹿群。
鹿族依靠純陽之力休養生息,每百年會遇一次至陰之日,在這一天里所有鹿都處于最虛弱狀態,有體弱多病的甚至會一命嗚呼,只有修煉成人的鹿狀態稍好可以自保。
泠渙來到露臺山不過幾日,看到阿姐憂心忡忡,才知過幾日就是百年一次的至陰日。
她提前調配好了草藥以幫助鹿族度過難關,但力量微薄,心下依舊不安,真突發變故全然無法應對。
泠渙用小腦袋蹭了蹭阿姐,以示安慰,他暗下決心,無論鹿族如何待他,阿姐保護鹿族,他就守護好阿姐。
至陰之日悄然而至,泠渙身體上并沒有任何異常,本以為是他那是太過弱小的原因,但未來的幾百年間每遇至陰日,他也沒有任何異樣。
太陽升起又落下,天邊的霞光染上了泠渙的皮毛,橘色的閃爍星痕,溫暖又可愛。
平安過了一日,傍晚時分,泠渙與阿姐守在篝火邊,明天太陽升起,將一切如常。
泠渙在遇到阿姐前的每個深夜都用來躲藏,稍有不慎,對弱小的他都是致命的。
無數個漆黑的夜就是吞噬生命的無底洞。
今夜,伴著篝火的噼叭聲響,他第一次可以仰頭平靜的看向深空,星光掛滿天垂,浩瀚無邊。
嗷嗚!
嗷嗚!!!
狼!是狼族!放哨的鹿最先警覺,然而為時已晚。
狼族已經悄然無息的把泠渙他們圍在山坳之中,嶙峋的山頭上瞬間冒出無數泛著綠光的眼。
嗷!嗚!!
隨著一聲嚎叫劃破靜謐,黑色的巨狼如潮水般沖下山頭,向鹿族奔襲而來。
在最外層的鹿族首先受到沖擊,有幾只被一口咬住脖頸而亡。
血液灑在黃土之上。
鹿族中強壯的已開始奮起反抗,蹄角與獠牙的較量,滾滾灰塵中山崩地裂的震動。
可是,今夜是至陰之夜,奮起反抗的鹿不過是飛蛾撲火,強弩之末。
鹿族中已修煉化形的兩個長老舉起火把,擋在鹿族之前,阿姐抓起她的草藥包也要沖過去。
腳下一頓,泠渙咬住阿姐的裙擺,阿溪咬住阿姐另一邊的袖口。
阿姐又好氣又好笑,躲著腳把他們兩甩開,“若是此時我不能出力,今后哪還有安身立命的家。”
轉手把兩個小拖油瓶丟進地上竹簍里,用法術封上蓋子。
那一夜,火光與哀嚎交織,泠渙與阿溪扒拉著蓋子,竹簍的縫隙里什么都看不清。
一晝夜的折騰,高度緊張的神經,泠渙與阿溪因力竭昏昏睡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竹簍的縫隙照進來。
泠渙瞬間清醒,他聽不到外面的任何動靜,心中狠狠自責,這樣的關鍵時刻竟然睡了過去。
踹醒阿溪,一起使勁把竹樓撞翻,竹簍蓋子掉下。
塵土散盡,地上盡是殘破不堪軀體,血液凝成暗紅色。
泠渙和阿溪四處奔跑著,一聲一聲喚著阿姐。
鹿族中還活著的在幫忙搬運東西,打掃著大戰后的殘破。
他們久久尋不到阿姐的影子更是著急,充滿血腥的山坳影響他們的嗅覺。
泠渙使勁嗅著空氣,想從中找到一絲阿姐的氣息。
他越是努力,血的味就越是濃郁,腥銹味充斥著他的鼻腔,充斥著他的喉嚨,包裹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是同伴的味道!是狼族的味道!是死亡的味道!
他漸漸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混亂了思緒,混亂了行為,他控制不住的對每個路過他身邊的事物亂撞,表達著怒意和不安。
“你在干什么?”阿溪叫醒了他,“那邊!”
遠處,鹿群圍在一起,泠渙看不清狀況,奮力跑過去,鉆過鹿群,阿姐昏迷靠在位長老身上,臉色慘白。
周圍的鹿沉默不語,神情凝重。
阿溪跑過去舔舐著阿姐的手。
“還有救嗎?”
“有救……”
泠渙轉頭看向扶著阿姐的長老,這位長老面上掛著大戰后的傷痕,身上也沾滿了臟污。
“她施法過度,正碰上昨夜是她命定化形陰陽的日子,內虧外耗,若兩日內不及時救治,此劫難度。”
“除非……”
“除非,有火艾葉。”
“火艾葉與艾草相似,只是通體為紅,至陽之物極為難得,長在……長湖山狼族屬地!”
一句話,整個鹿族沉默不語,誰都明白,且不說剛和狼族打了一架結仇已深,現下鹿族都已傷損不堪,連走出露臺都困難。
泠渙看向四周的鹿族,他們神情惋惜、落寞、痛苦。
沒有一個出聲,沒有一個。
“長老能救救阿姐嗎?”阿溪寄希望于鹿族長老。“阿姐是為了救大家受傷的。”
長老搖搖頭,沒作聲,他確實有心無力,昨夜一戰他已筋疲力盡,身上多處受傷,現在他的狀況比阿姐好不到哪里去。
眾人幫忙扶起阿姐,把他送到室內休息。
“長老,你救救阿姐吧。”阿溪隨著眾人護送阿姐,不愿放棄,繼續哀求。
泠渙站在原地……難道阿姐就這樣沒了?
長湖山、狼族……
長湖山、狼族……
長湖山、狼族……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把阿姐的草藥找回來!
他給阿溪留下傳音蘭,簡略說了讓他照顧好阿姐,一定要等他找藥回來。
一天一夜,時間漫長。
誰也不知道泠渙是怎么在完全不認路的情況下到達的長湖山,在在大雨傾盆的深夜尋到火艾葉,在狼族眼皮子底下將火艾葉植株完整的帶回來的。
次日的清晨,泠渙出現在鹿群眼前,出現在阿姐的床邊。
一身污泥混著血液粘連皮毛。
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完全看不到曾經雪白皮毛的半點痕跡。
阿溪哭腫了眼睛,看到他,先是一愣,隨后看到他嘴里完整的火艾葉。
“泠渙?”阿溪試探的叫了一句。
泠渙低頭放下火艾葉,他看到他留給阿溪的傳音蘭含苞掉在床下,從未盛開。
他看著阿溪叫來鹿族長老,看著阿姐身邊的鹿漸漸多了起來,看著阿溪臉上喜色。
他歡喜,他知道,阿姐有救了。
其余的聲音他便聽不到了。
泠渙拖著殘破的身體,默默離開,蜷縮在天井的樹下。
露臺山的腹腔有一處天井,中央一棵參天大樹,四處草植花葉,地下水系流經,茂密繁盛,地方很小,阿姐用來種草藥正合適。
如今,用作他的歸宿。
泠渙閉著眼睛,忍受著身上的疼痛,腦海里是和阿姐阿溪在天井花叢中采藥的場景,歡聲笑語。
雖然也曾兢兢戰戰的活著,但幼小他從未體驗過,死亡如此近,逼近五感的窒息與壓迫。
“我們為什么去泛象臺?”
泠渙的思緒被拉回來,袖口里的爾爾醒了,盤著腿問他。
還好,那年他活了過來,阿姐也活了過來。
即使鹿臺山的鹿族依舊對他視若無睹,卻默許了他的存在。
“你孤單活了百年,突然發現這世上有一個與你一樣的同類,你會不會想去找一找?”泠渙吃完了最后一個包子,起身拍了拍手。
爾爾皺起眉,很是憂心道:“那也不用去泛象臺啊,我們是妖啊,這就好比飛蛾撲向烈火,兔子跑進狐貍洞,小鹿掉進獵人的陷阱。”
……
“我……真是謝謝了,你就不能換個比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