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盤古開天,應龍化氣后,天地之間生機勃勃,萬物滋養,自然間生出了第一批神衹,被叫做尚神。
后又歷經萬萬年的變數,造化千演,尚神逐漸隕滅,后續有自己修煉飛升為神的,也有少量集天地靈氣自然為神的,無論法力還是靈識都無法稱為尚神,只可尋個相近的尊稱為上神。
尚神隕滅之時因其靈識過于強大,長久不消,徘徊于天地間,機緣巧合便會與各種可能的東西結合形成蒼顥謫仙陣。
泠渙攙著離陌走在茫茫大霧中,有霧氣掩護,廖千秋一時半刻并未追上。
“離陌,這樣不是辦法,我走過幾遍,不出半個時辰就會回到原地。”泠渙看離陌神色,知他此時正在盡力克制傷痛。
“看著霧氣濃郁的方向前行。”離陌努力調整氣息,運行體內,壓制住心口絞痛。
泠渙不再多言,一心照著離陌指的方向前行。
約已走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前方依舊霧氣繚繞,但的確未曾出現重復的地方。
“離陌,先休息下吧。”泠渙明顯感覺,離陌情況并未好轉。
“快到了,那里。”離陌有氣無力抬起頭,他指著一個方向,那里霧氣稍減,卻似乎上著一層薄薄的橘色,像是霧后透過的光線。
果然又走出幾步,霧氣盡散。
二人眼前出現間小廟,小廟灰色的磚石已敗,廟門緊閉,無任何文字牌匾,廟外一棵歪脖的小矮樹,樹枝上孤零零掛著盞紅彤彤的燈籠,更襯的小廟蕭條破舊。
“泠渙,把燈籠摘下來,給我。”
“你可有危險?”
離陌搖了搖頭。
泠渙照做,燈籠的提手交過手中,離陌攥緊提手,提手上的花紋扎進離陌的掌紋,血珠融入提手。
剎那間,燈籠紅光大盛,耀眼刺目,泠渙不自主伸手去幫離陌雙目遮擋。
紅光過后,歪脖的矮樹下赫然出現一身白色衣衫的小男孩,發間有對白尖尖的狐貍耳朵,沖著二人嘻嘻而笑。
“兩位,這里是蒼顥謫仙陣。”小男孩歪頭說道:“你們這個組合很是有趣。”
“尚神狐者。”離陌向小男孩恭敬行禮,
泠渙眼角觀察離陌,發現他不似在開玩笑,也照做。
如今天下狐貍歸屬妖道,雖不至于人人喊打,但多數凡人還是會厭惡遠之,偶爾稱呼“狐仙”全然是因為懼怕它作惡而已。
小男孩一愣,又嘻嘻笑道:“已經很久沒人這樣稱呼我了。”轉而一下變換身型,成了位白發老婆婆,巍巍而立。
“不知二位想從陣中得到什么?”狐者正色問道。
“誤入此陣,冒昧打擾,只求全身而退。”離陌答道。
“眼睛!”泠渙搶道:“治好他的眼睛。”突覺得有些冒失,頓了頓繼續道:“不知尚神可否如愿?”
離陌并未惱怒,只是有些出乎意料,扭頭看向泠渙,此刻他覺得眼前人眉目清晰,陽光的熱烈仿佛都在他的身上,鍍上溫暖。
心中卻又覺得他大可不必如此費心,自己多年來已適應白紗遮目,何必要為他求此。
“既已許愿,敬請入陣。”話音剛落,狐者側身一避,身后廟門吱呀打開,里面黑洞洞一片,無甚光亮。
“這是我一個人的愿望,只我一人進去就可以。”泠渙攔下離陌。
“不歷劫,不得出。”尚神狐者吐出清晰的幾個字,徹底打消了泠渙的念頭。
“你們將進入我前世的經歷,歷我所歷,替我所選,經歷圓滿則可全身而退。”
“抱歉,我好像又拖累你了。”泠渙對離陌欠然。
離陌淡然一笑,重復了遍狐仙的話:“不歷劫,不得出,你我都是一樣。”
“緣起則執念升,緣落則執念散,聚散歸元,得大自在。”尚神狐者看著二人走向廟門的背影,喃喃念到,“記住!聚散歸元,得大自在,哈哈哈哈。”
二人穿過廟門,眼前瞬間紅燈一片,喧鬧異常。
此刻二人站在夾道上,兩側奇景,從未見過。
夾道兩旁盡是高聳入黑暗的塔樓,似犬牙詰曲,層層相疊,相互擁擠,留不出一絲縫隙。
樓角上、連廊里掛滿蛛網般縱橫錯亂的火紅燈籠,紅影綽綽,向上縱延入深邃的黑暗。
像是指引誤入的凡人通向阿鼻地獄。
三人寬的夾道兩側嗚嗚泱泱,人影攢動,仿佛隨意從高處隨意投下個小石子都能彈著砸到八九個腦袋。
說是人影,也不盡然,有些是人,但也有許多是人身獸腦的活物,兩腿行走,二者相互夾雜,不以為怪。
“陌,先找地方,扶你休息一下。”離陌微一點頭。
聽聞泠渙如此叫他,離陌先是一愣,隨即斂神道“好。”
看到此景,泠渙稍驚后便也覺得沒什么,妖魔鬼怪光怪陸離,本就是這世上諸多變化,只是看離陌未見起色,有些心憂。
“這里都是古民的生活場景,盤古后天地雖分,但混沌未清。”離陌任由泠渙攙扶到一處室內休腳。
“我去幫你找些水來。”泠渙將離陌扶在床上,轉頭要出去,離陌一把拉住他。
“在此處休息片刻,稍后你我將會以不同身份出現在上神狐者構筑的境里,很有可能互不相識,甚至不會相見,小心為上。”離陌叮囑他。
泠渙聽到此處,不由得疑惑,剛才疲于躲避,未想太多,自己是第一次進入這里,而離陌卻不像是第一次,他每一步走的都很妥帖。
“你曾經,入過此陣?”泠渙疑惑問道:“對了,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你也到了成衣鋪?”
“泠渙,你入此境前,成衣鋪內是和景象?”離陌沒有答他,反而正色。
“成衣鋪沒人,我在追一只同我一樣的白鹿。”泠渙如實回答。
“你出現在倉亭鎮也是這個原因?”
“沒錯,那是我化形以后第一次見到白鹿,追著他的痕跡便去了。”說到此處,泠渙心中一驚:“你怎么知道?”
“我到成衣鋪時,成衣鋪里的人都慘死在院內。”離陌繼續追問,“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巧合了嗎?”
“慘死?怎么會?你應該是在我后面到的,我什么都沒做。”泠渙驚呼,“我也想過,千年一只的白鹿不可能有第二只,可這一路上我并未遇到什么危險。”頓了頓,繼續道“而白鹿也確實存在。就算有危險,我也要找下去,或許只有從他身上才能知道我的來處。”
“在我們走后,倉亭鎮全鎮人因妖法而滅。”離陌平淡敘述“除此之外,風涼鎮、云來鎮、南州,還有,望都鎮的孟家莊,相繼被妖法所害。”
泠渙神色隨著離陌的敘述越發凝重,不僅是地方之多,而是這些地方與他都有著似有似無的聯系。
望都鎮,孟家莊,是鹿族露臺山所在之處。
南州,是他化形之地,也正是在此處遇見了那只小白鹿。
倉亭鎮,是他追隨小白鹿痕跡遇到離陌之地。
而風涼鎮、云來鎮,這兩個地方距露臺山近,雖然山勢不高,但迂回曲折,有很多天然洞穴,是百年來鹿族每到至陰之日就會去的避難點。
所以,小白鹿的出現不是偶然,還有那塊廖氏的牌子,難道是故意遺落,吸引他前來的?是誰策劃的這一切,又圖謀些什么?
泠渙將這幾處地點與他的關系一五一十的告訴離陌,離陌思索片刻,僅說到,現下還沒有頭緒,無論是誰,圖謀些什么,都是圍繞泠渙展開的,而且不是單純的抓到泠渙就結束這么簡單。
“泠渙,聽我的,從這里出去后就回露臺山,不要再追著小白鹿跑了。”離陌躺在床上,忍著心口劇痛,支手抓緊泠渙勸道。
“多謝,不過,有些事情是我自己需要去做的。”泠渙的手很自然的覆在離陌冰涼的手上,輕輕將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揶好被角。
小白鹿的貿然出現,他本就有些心疑,今日聽離陌說了后面的許多牽扯,更是確認,似乎有張巨大的網已經織好,就等著請君入甕。
他要向前走,就躲不開這張網,他不想活的如此孤單又糊涂,所以面對就是了。
只是這張網不應該卷進去那么多無辜的人,無論是廖氏還是蕭氏,更甚至是離氏。
離陌聽聞泠渙如此說,知道苦勸無用,輕嘆一口氣,沉聲道:“那我助你。”
泠渙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看向離陌。
“在倉亭鎮,你幫過我一次,在枯枝草的幻象里,你救過我一次。”
枯枝草的幻象?!泠渙被離陌這一提醒,眼前浮現的不是幾層高的癩蛤蟆塔樓,鼻中回味的更不是腥濃污臭的氣味,而是月下那淺淺的一吻,眼上的白紗,唇邊的觸感,還有離陌身上獨有的淡淡玉蘭花香。
他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掩飾過去,支支吾吾道“我們先出去,出去了再說。”他故作輕松:“出去了讓你見見我新收的妖寵,她可有趣了。誒!先說好,你可不能動她。”
離陌不置可否,他凝神與疼痛對抗,并未發現泠渙的小心思。
“我今晚在這里,你安心睡一覺。”泠渙坐在腳踏上,背靠床邊。
此陣之中本無日月,外面喧天燭火,室內卻沒有點燈,也不知過了多久,泠渙悠悠轉醒,發現離陌似已睡熟。
他身體微蜷,眉頭緊皺,眼紗之上竟淌出幾片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