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煩惱歸煩惱,但汴梁城的日子還是日復一日、漫不經心地過著。
只在五月的頭一天,沿倉書院突然傳出了一陣驚呼,響徹云霄!
學生們瞪大了眼睛望著負手跨進課堂的許云,下巴齊刷刷掉到地上去了。
“未讓丑夫子提前跟你們打招呼,本意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可此番看來,似乎是驚嚇?”許云好笑地開口,懶散抱胸靠在門口。
大家這才撿起來下巴,你一句我一句,亂七八糟,云里霧里。
“好了好了,派一個代表出來傳達一下你們的意思吧?”
眾人的目光紛紛不由自主地聚到汪淺身上,汪淺自然地示意了趙知逸,趙知逸起身,十分有禮地拱手彎腰:“許公子好,不知剛才許公子所言何意?”
許云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講臺,解開他腰間的布袋,拿出一張卷成細長一條,有些發黃泛舊的紙,放到桌子上,“以后我便是沿倉書院的地理老師,負責為大家講解大宋地形地貌、名山大川、版圖疆域等相關地理知識,還望諸位多多指教。”
底下又是嘰嘰喳喳的一片,汪淺表面淡定,心里卻樂開了花,自那次她無意之間看到了那本許云撰寫的地理志,便一直心向往之,只她心里對許云總有種揮之不去的別扭。習武之人講究敵不動我不動,她不想先出手落了下風,硬是憋著一口氣硬生生忍到現在。
此時知曉許云過來授課,還是地理課,她便再也不用跟自己較勁兒了!她激動不已,心跳極快,用盡全力才維持住平日里一貫的隨意姿態。
“許公子,那我們該喚你什么呢?”萬謹言詢問。
“稱呼無妨,都隨你們。”
“那…那……”,江史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蹦出第二個字,好像極為難。
“但說無妨,第一堂課不打算上正課,大家有任何疑問大可說出來。”
江史可這才有勇氣接著說:“不知許公子以何身份教我們的呀?您是大宋的少年丞相,又…身份特殊…不知…”
話未出口,但眾人都明白其意,有點擔憂又有點好奇,目不轉睛地盯著許云。
“哦,是了”,許云看他們這慎重的小模樣,莞爾一笑,“我來沿倉書院是陛下親準的,過幾日等我的宅子修葺好,圣旨便會下來,屆時歡迎各位小兄弟賞光。”
此話一落,底下又是一陣嘩然,這么勁爆的消息他們竟然今天才知道!
“那你可會一直待在沿倉書院教書?”秦遠帆站得筆直,他不像其他人,崇拜傳奇人物少年丞相。在他心里,這廝奏似情敵,沒跌商量!
許云思索了一會兒,方道:“未來的事誰也無法預料,我獨身游歷十五年,也只是窺得這大千世界的一角,若我哪日覺得自己已無東西可教,那便是我離開沿倉書院的日子了。”
十五年啊,他們也就活了這么長時間而已。他的眼里盛滿太多東西,是他們這般如花年紀的少年根本看不透的,那目光似烈火般灼熱,又如寒風刺骨。
汪淺極不喜他這幅模樣。他帶著局外人的視角,帶著悲天憫人的眼神,站在水晶球外面,望著水晶球里的他們,雖只隔了一層薄薄的玻璃,卻是兩個世界的距離。任他們或歡笑或憂愁,或打或鬧,都難以動搖他一絲一毫。
“不知許夫子打算從何處開始講起?又要按何順序講?若學生有不懂之處可否請許夫子陪同我們實地考察呢?”汪淺甩下一連串問題,試圖炸醒這個過于沉重的男人。但熟知汪淺的同窗們都清楚,‘許夫子’的稱呼一喊出來,便證明她心里已欣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許云果是一愣,而后笑道:“從何處開講,又如何續講,我自是已準備好,不敢耽誤大家時間。今日回去,你們將自己的名字以及去過的所有州府寫下來,明日上課交予我。”
他望向亭亭而立的汪淺,搖搖頭:“至于實地考察,怕你們吃不得苦。”
“哼!你能吃得,我們怎就不行,少瞧不起人了。”汪淺撇撇嘴,神色不屑。
許云眼里已有了笑意:“哦?那咱們便拭目以待吧~”拖長的口氣還是故意帶著滿滿的質疑。
許云走下去,繞了一整圈,又回到講臺,“一共是十六名學生,今日可有缺席未到的?”
朱珍笑意盈盈地道:“沒了,許夫子,咱們班就是十六人。”
許云點點頭:“好,這位同學,你叫?”他笑著沖朱珍問道。
朱小胖連忙緊張地臉色發紅,沒辦法,許云一直是他的偶像,他靦腆又討好地回答:“回夫子,我叫朱珍,大家都叫我朱小胖嘿嘿。”說著還不時扭動臃腫的身子,好笑不已。小胖被大家的哄笑聲弄得臉更紅了,鼻尖都滲出幾顆汗珠,這幫死兔崽子,偶像面前呢,也不給他留些面子!
“朱珍,嗯,不錯,以后你便是我的地理課代表,明日你負責幫我把作業收上來。”哇哦,偶像不但解救了他,還任命他做課代表,啊呀呀好激動……
“我知你們大多是土生土長的汴梁人,可能有些人長這么大也沒出過汴梁。”
許云停頓下來,將他帶來的那泛黃紙張順著卷起的弧度,展開,貼在墻上,他挪到一邊,“這并不重要,但我們須得知曉,大宋在汴梁之外還有別的州府,而這大陸之上除去大宋還有別的國家,無望海的盡頭并非天涯海角,而是另一片大陸,生活著與我們迥異不同的人種,有金發碧眼渾身雪白的白種人,亦有暗如黑夜發似藤蔓的黑種人。”
隨著他的話語,那修長的手指輕輕在墻上的紙張上滑動,從汴梁城開始,滑過大宋一十二個州府,滑過大宋——鄰國蒙古、匈奴、南疆,滑過波瀾壯闊的無望海,最后落在與大宋隔海相望的陸地上。
順著他的手指,所有人的目光也跟著滑過那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最后定格住,他們知曉就是在這片土地上生活著許云口里的白種人跟黑種人,可能只有神話故事里才會出現的人,匪夷所思!
汪淺知道第一次自己聽到這話時是怎樣的心神震蕩,如同被蠱惑了一般,自然便對其他人此時雷劈一樣的表情十分理解,只是她這次不愿就這么輕易地放過許云。
“丑夫子常教育我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并非我們不信任你,只是黑白膚色之人實在太匪夷所思,史書上也從未記載過,除非我們親眼所見,否則……”
許云表示理解地點點頭,“嗯~想見到他們也并非難事……”
“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