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8 桃李春風一杯酒
晨光熹微,云層低垂,要下雨了。遠處的雪山隱沒在密林后,隱隱綽綽只看見個灰白的尖兒。燭契瞇著眼找了一會兒,很快就發現了那個隱藏在高大針葉林中的村落——放逐神裔邕族的村落。
雨水落下,很急。山林間滿是雨點歡脫的鼓音,很快雨停了,雪洋洋灑灑落下。燭契紅色的皮膚被凍得發青,衣襟上有細細的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得忍受冷空氣進入鼻腔后直頂腦門心。
他一年四季都穿單衣,魔界沒有四季。他是個英武偉岸的魔,但卻不是一個修為高深的魔,在紫夜宮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只是打雜。
“真想找個洞,墊上稻草蜷成一團好好睡一覺。”
燭契自言自語,不自覺的微笑起來,就好像前方真的有一個鋪滿柔軟稻草、暖融融的洞穴在等著他。
離村莊越來越近,已經能看見茫茫冰雪中緩緩升起的炊煙,燭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天地一片灰靄,融化的雪水混著泥土,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
雪已經停了很久,那個男人也站了很久。在一片雪白天地間,身穿黑色勁裝的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他站在路邊像是在等什么人,許久都不曾動過,只有鼻尖時不時吐出的白色霧氣在告訴人們他是個活物。
燭契縮在樹后等待那個男人離開。
雪又下了起來,那個男人轉過身來眺望著燭契所在的方向,燭契縮了一下脖子,等了一會兒他又伸出腦袋。
男人帶著面具,漆黑的雙目像是鷹隼飛快鎖定了燭契的位置。他走過去,腳步又穩又輕,在這樣的天氣竟沒有留下腳印。燭契沒有見過魔族以外的種族,但此刻他卻忽然明白,原來這就是神族。
他不知道,這個男人只是一個凡人。
男人走進樹蔭,只見一只紅狐臥在樹后。他的面具動了一下,變成狐貍的燭契卻隔著面具覺得男人笑了。
雪還在下,男人卻不再等了。他向村落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段便回頭看看那只狐貍,燭契跟上去,始終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村莊的影子越來越清晰,不過是普通的村落,若不加以說明,不會有人把這里和神族聯想到一處。
還沒走近村莊,黑衣的男人卻憑空消失在雪地中,燭契慌亂的向男人消失的地方跑去,那里的確什么都沒有。
“狐貍?”
出現在燭契面前的是一個端莊纖細的年輕女子,她有著溫柔而慈悲的面容和一雙漂亮的金色眸子,看著燭契的神態,讓燭契想起了母親。
燭契本能的對她感到親近,他走過去圍著她轉了兩圈,女子笑著把他抱起來。雪花飄落在她發梢又落到狐貍的鼻尖,燭契打了個噴嚏。天氣很冷,可是女子的懷抱是暖的,帶著柔柔的花香,她的懷里就是春天。
女子和狐貍生活在了一起。
在這樣寒冷的地方,即使是長著一身皮毛也還是冷得令狐發抖,尤其是雪后初晴的清晨。燭契已經很久沒有離開房子了,準確說是火爐邊。在他睡著的時候,尾巴還在不安分的輕輕擺動,木柴噼啪作響,不時冒出一兩點火星。
女子獨自出門拾些柴火,家中只留燭契看家。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在燭契的眼皮上,他抖抖耳朵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倒真像個狐貍了。風輕輕吹過他的毛尖兒,狐貍舔了舔嘴唇,嗅到了女子身上的氣味。
進來的除了她,還有一個須發盡白的老頭。燭契沒見過他,卻本能的不喜歡他。
老頭看見了狐貍,也不喜歡他,但他是族長,族長是不會跟一頭狐貍較勁的,所以只好跟眼前的女子較勁。
“過去二十年了還不肯回來?”
“父親不怪白曇了?”
兩人雖是父女,可燭契認為除了那雙淺金色的瞳孔他們一點也不像。白曇的身上有一種隨順、謙遜的氣質,就像是月下靜湖。
老頭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必拿話堵我,你們姐弟倆就從沒讓我省過心。”
白曇默默往爐中添炭火。
“不想回來,那就一輩子都別回來了!”老頭放下這句話拂袖而去。
風卷起雪花貫入房間。又下雪了。燭契走過去用腦袋蹭著白曇的手,他抬頭,“啪嗒”一聲,一滴水打濕了他臉上的毛,緊接著又一滴,落在了他的眼中——那是白曇的淚水。
燭契是魔,魔是不會哭泣的,他們鄙夷人類的情感。
但其實在燭契小的時候,他還不是一個強壯的魔的時候,他也是經常哭鼻子,那個時候母親總會親親他的額頭,把他抱在懷里。他看見白曇的淚水,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哭,卻自然而然做出同樣的舉動。
紅色的狐貍舉起兩只前爪搭在女子的膝上,努力的仰起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時間仿若靜止,白曇笑著摸了摸燭契的頭,拭干淚水,她聲音克制而溫柔,反過來安慰燭契:“我沒事。”
她說著安慰的話語,卻難掩哀傷,狐貍看懂了白曇的難過,卻不懂她為什么難過。他想一定是因為那個老頭。
燭契又后悔起來,覺得自己不該讓老頭進來,那樣白曇也不會難過了。白曇這樣傷心都是因為狐貍沒有看好家,燭契悶悶的,
——他要給白曇討回公道。
“討回公道”這四個字他常聽那些來魔界打架的修士們說,但卻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只是每次那些修士說完,就提著劍打了過來,在燭契的心里,他覺得這大概就類似于打架的另一種說法。
現在,他要去給白曇討回公道。他記得那個老頭的氣味。
跳過堆雪的田壟,躍上山崗,跨越茂密的針葉林。狐貍是一條紅色的閃電,閃電落在了一座小小的祠堂。
祠堂大門緊閉,石制屋頂鋪滿白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燭契從冰冷的空氣中捕捉到了那老者身上的氣息,就在里面。
他從窗戶鉆了進去,祠堂內很黑,墻壁邊緣擺放一排排蠟燭,隱隱綽綽照出墻面上疏密有致的石窟。光照不進石窟內,也照不穿這黑暗,黑暗仿佛是有實體一般,但這反而方便了嗅覺敏銳的燭契。
燭契小心翼翼沿著氣味前行,很快走到盡頭,卻意外沒有一個人,只有滿墻的壁畫。
那壁畫線條古樸卻隱含宇宙大道,是真正的神的手筆。燭契看呆了,被繪制者通過壁畫表達出的悲天憫人的心念所懾住,一瞬間仿佛化身執筆的神一筆一劃將心血繪成畫卷。
用金線描繪的閉目盤坐的女神,雙手結印,溫柔平靜的臉上有一滴淚。一個白線繪制的男人手持薔薇花出現在女神身邊,女神睜開眼看了他一眼,嘴角有笑意。
凡心動,道心亂,諸神不容。
下一幅,女神與男子來到凡間隱居,畫面中多了許多同樣用白線繪制的小人兒,多年后男子老死,女神亦隨之而去。
狐貍很笨但也明白,畫中描述的便是邕族的由來,那些白色的小人兒就是如今的邕族白氏。狐貍久久凝望畫中的女神,溫柔慈悲,像極了白曇。
燭契猛地驚醒,這才想起來自己來想為白曇討回公道的,他趕緊往外跑,卻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跤,咕嚕咕嚕直滾出去好遠。他想要爬起來,然而身下一空,又滾了,這次不是橫著滾,而是豎著滾了。
像是落入無底洞,耳邊只有呼嘯而過的風和眼前無盡的黑暗。燭契掙扎著想攀住什么,卻是無用功。狐貍認命了,閉著眼等死。他很難過,想到白曇,想到紫夜宮的朋友,還有他的大王,他還不想死。
——阿月、阿月……
黑暗中男人清冷的聲音若即若離,燭契覺得這聲音很熟悉卻又怎么也想不起來。
——阿月、阿月……
他這樣急切是在呼喚誰,阿月又是誰?
狐貍的身體像一片樹葉輕飄飄地落在了雪地,紅與白,雪越下越大,很快只剩下白。茫茫雪地中穿青色長衫的男人撐傘走來,狐貍半闔著濕漉漉的眼被抱起,鼻腔中瞬間灌滿清幽的睡蓮香氣。
狐貍忽然回想起來,原來自己就是阿月。不是燭契,不是狐貍,是成月。
她以燭契的回憶鑄就夢境,卻在不知何時被這真實細致的夢境魘住了,忘記了自己是誰。而在墜落的過程中宵暉一聲聲的呼喚又將她的意識拉了回來,讓她回想了起了自己的名字。
宵暉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成月的意識飄飄蕩蕩,一會兒是現實,在幾步寬的房間內碼字。一會兒是太清,在天羅地網中害怕呼救。恍惚間又變成常年下雪的村莊,她是一只跳脫自由的狐貍,美麗的女子溫柔撫摸她的皮毛。
劇烈變化的環境在反復煎熬她的心識,狐貍的身體發燙,像是變成一團火,由內到外正在激烈燃燒。
宵暉將她貼近自己的胸口,寬大的袖子將狐貍小小的身子完全包裹,靈力徐徐灌入,狐貍的身體卻始終滾燙,仿佛真的在燃燒般漸漸透明。
燃燒到極致反而什么痛苦也沒有了,成月如一個旁觀者看著現在發生的一切。
她看著宵暉抱著狐貍在冰雪中努力維持狐貍瀕臨消散的身體,看著他慌張的對狐貍說著話,他說:別怕,我一定帶你出去,別怕,阿月……
在太清時,宵暉從來只喚她成月,除了訓話從不主動與她講話。
而成月關于宵暉最深的記憶只是龍城山莊的萬箭穿心和那狠狠的一巴掌,她是個感情投入時會毫無雜念,只一股腦對對方好,而放手時干脆利落,感情收回的近乎絕情的人。
從她看到宵暉的冰劍時,在她心里就已經斬斷了對宵暉的朦朧好感,連同榴花溫泉初見的心動。
是以看到宵暉這樣與平常截然不同的舉動,她只覺得疑惑,不明白為什么他要以身犯險進來尋她,不明白為什么消耗自己的靈力來維持一具空殼子。
可是也僅僅是疑惑罷了,她不是顧星爛沒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也知道有些事不刨根問底輕松的是自己,她從來都清楚如何活更好,也明白注定消失的不必去挽留。
宵暉大概不明白,不然怎么會執著于夢中幻相,他難道不知道他進入的是成月以他人記憶鑄成的夢境?
不管他來不來,她都會醒來,因為夢只能是夢。他不論怎么努力狐貍的身體仍不可逆轉的消逝,成月看著他蒼白的臉,金色的眸子也漸漸晦暗,輕聲呢喃:“放棄吧。”
“阿月?!”宵暉的眼睛瞬間亮了,他向狐貍道:“再堅持一下。”
狐貍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不過回光返照,頃刻間消失不見。成月的意識逐漸上升,她知道已經結束了。她來不及看宵暉的表情,那青色的身影在蒼茫大雪中維持著抱著什么東西的動作,孤獨渺小。
黑暗再次將成月包裹。
【警告!警告!請立即退出副本,請立即嗶——】尖
銳的系統警報突兀的響起,又像是被掐斷一樣戛然而止。
成月還沒來得及回味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不過轉瞬之間她便醒轉過來,卻不是在太清,也不是紫夜宮,更不是白曇的小屋。這里更像是小孩子的房間,房間內雖然簡潔,小桌上卻胡亂擺放著各類機巧玩具,窗邊還立著一把木劍。
成月正要推門出去,門卻打開來,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個八九歲的小少年,白玉似的臉蛋兒,一雙漂亮的淺金色瞳孔像水晶一般,澄澈純凈。只是不言茍笑的模樣實在不像個八九歲的孩子。
“你醒了?”
“啊……嗯。”成月看著眼前這個小孩子,心里隱隱有了猜測。
“醒了就走吧。”
“啊?去哪?”成月有些沒搞懂狀況。
小孩兒道:“去你該去的地方,”說完又補充,“村子里禁止外人進入,被發現只能拿去喂饕餮。”
這一板一眼的說話方式,實在很難不和宵暉聯系在一起。她既然莫名其妙出現在這里,那同樣進入夢境的宵暉自然也會被傳送過來,也能說的通。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宵暉會變成小孩兒,還忘了她。
成月忙敲客服,這個時候也管不得什么過往恩怨了,最主要是搞清楚現狀。熟悉的系統提示音結束后是客服9958樣板化的開場白,成月趕緊打斷她:“別廢話了,快說說現在到底什么情況。”
9958發了個哭哭的表情:“親親,對不起。出BUG了~”
“不是,你們就是讓我來修復BUG的,還能自己出BUG?!”
“親親稍安勿躁,我們的工程師正在緊急修復,在此之前還請親親先不要嘗試推進任務以免任務進程無法保存。”
成月無語的揮手打斷:“那我現在是什么都不干就行了?”
9958發了個調皮的表情:“是務必什么都別干,由于有許多不可控因素,請千萬千萬不要試圖插手當前劇情。”
“哦。”
客服既然都這么說了,成月自然不好再多做什么,她心里另有打算。這里很明顯是宵暉的過去,只要能留在宵暉身邊,不,甚至只需要在暗中觀察,不去插手,任務自然而然就能完成。思及此,成月立即向小宵暉告辭。
“你這就要走?”
成月反問:“你想我留下?”
小宵暉看著她,嘴唇微動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你走吧。”
他這點小動作成月怎能注意不到,但是就目前的形勢她留下反而不好,她摸了摸少年的頭,笑道:“我們未必就不會再相見。”
說完就轉身離去,也才發覺現在的她是成月,而不是江尋月。不過既然是BUG,出現什么也都正常,她也就沒在意。
成月剛推開門,忽然一陣大風起,吹得她踉蹌后退幾步才站穩。等她看清眼前又愣住了,她明明是朝門外的方向現在卻是朝內的,而屋內的場景也發生了變化。
原本桌上的玩具消失不見,換成了一摞摞的書冊,窗邊的木劍也不見了,墻上還多了幾幅字畫。桌后坐著宵暉,是稍微長大了點臉上褪去些嬰兒肥的宵暉。
他抬頭,正好與成月視線相撞,也相當意外,“你怎么又來了?”
“……我不是說了,未必不會再相見,”成月編胡話向來信手拈來,也不臉紅,“這不,專程來看你。”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看到成月不自然的表情很快反應過來,他說:“撒謊。”
也是十分直白了。
成月碰了釘子,見他不想理人的模樣,識相的推門要走。這次沒有大風攔路了,小宵暉卻叫住了她:“等等。”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定定的看著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成月”,她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告訴了他,想看他有什么后續。
他點點頭,說:“我名枕溪。”
成月一臉困惑,不知道這是來的哪一出,只好茫然地點點頭。
白枕溪接著說道:“我救過你。”
成月點頭,不確定道:“謝謝”,難道只是想聽她道謝?
“凡人不都說救命之恩是大恩?”
成月遲疑道:“是大恩,但是也有很多報法的,要不先欠著,來生再報?”
白枕溪搖頭:“就現在!”
“你想我怎么報?”她不由發笑。
成月越發好奇宵暉是怎么從一個算盤打的溜精的小鬼頭長成一坨百毒不侵的冰塊,雖然都是宵暉,但現在的宵暉不僅會懟人還知道賣人情了,放以前他可不會說什么“救命之恩是大恩”之類的話。
聽了成月的話,白枕溪淺淺一笑,“我想去人間看看,你帶我去。”
成月被他這笑容驚得愣了幾秒,原來宵暉小時候也是會笑的,話不多,卻并不沉悶。可是要帶他去人間,成月猶豫了,客服的告誡言猶在耳,她這答應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可擔待不住。成月有些為難的說:“要不換個吧,就沒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
“沒有。”
“沒有那就先欠著吧,凡間我是不會帶你去的。”成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是報恩她自己其實也沒多當回事,干脆耍起賴來。
“那我就把你交給族長。”他作勢就捏出傳音訣看著成月。
成月敗下陣來,趕緊拉住他的結術的手,妥協道:“帶你去、帶你去還不行嘛!”
他仰著腦袋鄭重地說:“我沒去過人間,你是大人,說話要算話,可不能把我丟下。”
“好~絕不丟下你,行了吧?”
她也是沒想到有一天會被宵暉,還是十幾歲的宵暉吃的死死的。但其實只要她好好想想就會發現,哪怕是后來的宵暉,她除了耍流氓占過便宜,在他面前她一直都是被吃的死死的那一方。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間小道上,成月這才好好看清楚邕族隱居的這片山林,和燭契的視角相比有些不同又確實相同——白曇的小屋不見了。
這個時候的白曇還不曾戀上凡人,自然也沒有被禁足。
下山的這條路成月一直跟著白枕溪,從小道走出來,一陣刺目白光竟瞬間來到人間集市。成月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她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地只有她一人,走在她前面的白枕溪也隨著白光消失了。
等到成月回過神來才發現只剩她一個人,她后悔不迭慌慌張張沖入人群去找宵暉卻是大海撈針,仿佛從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
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遠遠卻看到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人——白時寒的生母、宵暉的姐姐白曇。成月不動聲色地靠近,白曇正好轉過身,看到成月卻呆愣住了,驚訝之中脫口而出:“你是小溪……”,話的后半被白曇吞了回去,她看著成月笑了笑轉而道:“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麻煩了?”
成月思索片刻,說:“我在找人。”
白曇淺笑一聲:“我知道那人在哪,姑娘隨我來。”
眼下的白曇與燭契記憶中端莊、哀愁的女子相貌并無二致,通過燭契的眼鏡所看到的白曇,像平靜無波瀾的一片湖,內里是深沉洶涌的情感。而呈現在成月面前的,不過是尋常人家的一個閨秀,有少女的嬌俏和明媚,笑起來的時候干凈純粹,沒有一絲憂愁。
成月很想知道白曇怎么會認識自己,然而白曇始終笑而不語,不肯透露一絲一毫只說讓成月自己去問。
不過成月大體也能猜到,小溪能是誰?白枕溪唄。只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宵暉會跟白曇提起自己,他們在這個空間里不過簡短的見過兩面,或許宵暉并非是完全失憶的,她需要見到宵暉來確認自己的推斷。
白曇在一處看起來并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下,成月不由得緊張起來。
門被推開,里面不大,一眼就望到了頭,院中放著一張石桌,俊美的少年在窗下看書。白曇走過去喊了一聲,少年這才注意到院中站著的成月。
他先是怔怔地看了成月一會,然后側過臉像是有點生氣,站起身將窗戶關上。成月和白曇面面相覷,倒是白曇先“噗”的一聲先笑了出來,她敲了敲窗:“小溪什么時候變成姑娘了,見到的喜歡的人還害羞呢。”
成月:???!!!
白枕溪從屋子里出來,一字一句道:“我才不會喜歡一個騙子。”
“等等,我怎么騙你了,你這不是已經在人間了?”成月問。
“你答應了的,卻把我丟在半路,你不是騙子誰是?”
白曇先前只知道弟弟和一個女子離家出走,這才偷偷下山來找,卻只見弟弟一個人,他也不愿意說也不肯回去,直到她偶然發現弟弟書冊中夾雜的一張女子肖像。
卻不想并非她所想那般,白曇瞧著兩人默默退了出去。而白曇一走,成月索性也不裝了,說起來她又不是有意丟下他的。她自覺得問心無愧,又懶得解釋,而且跟小孩子也確實沒必要計較太多,就大大方方低頭道了歉。
“對不起,不該丟下你。但我也有苦衷的,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個小女子吧。”
白枕溪撇過臉,輕聲說:“你還得補償我。”
成月瞇了瞇眼,看著這個堪堪與自己一般高的少年,挑著眉,“補償?”
她猛地將少年推到墻上來了一個壁咚,低頭在他耳邊低語:“小女子無權無勢,既無家財萬貫,又無傾城美貌,身無長處。公子若不嫌棄不如小女子以身相許,以此補償可好?”
白枕溪的雪白的臉上迅速染上一層緋色,明明羞得要死卻仍倔強地與成月對視,他結結巴巴說:“凡間的女子都、都如你這般不知羞恥嗎?”
“當然不,”成月笑著放開他,“我這樣的,獨一份兒。”
白枕溪見成月笑得燦爛,才后知后覺被她耍弄,氣得甩手就進了屋,成月見狀,轉身就出了院門。白曇一直在屋里聽著外頭的動靜,聽到這里忍不住出來看看,一出去就見弟弟傻傻地站在大門前。
白曇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門外空空蕩蕩那女子早就走遠,她擋住白枕溪的目光,無奈道:“如此,跟姐姐回家吧。”
“騙子。”白枕溪靜靜地吐出兩個字,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對白曇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一念Qing
感謝每一個閱讀到此的小可愛~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