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17 故事所停滯之處(三)
眼前的濃霧被驅散,窗外鳥雀啁啾,成月甚至能聽見它們煽動翅膀的聲音。鼻尖是異常鮮明的血腥氣,混合著淡淡的花香。
在成月眼前的是穿淡青色素衫,黑發如漆的宵暉。
她一時有些出神,恍然間以為自己再次回到過去見到了白枕溪。
宵暉身上并無血跡,看著也不像受傷的樣子,但那股子血腥氣卻重得像是剛從戰場而來。
她問:“九華無心蓮給了我,你怎么辦?”
“不必擔心。”他說,“我已取回神骨,這九華蓮能幫你壓制江尋月的魂識,此后都不會受她影響。”
成月問:“你回了邕族?可你不是被……”
她打住話頭,看到宵暉面上無事才繼續:“這是不是說明你父親已經原諒你了?”
宵暉搖搖頭道:“是姐姐。她一直在替我尋骨,今早傳信來告知我已全數尋得,急催我回去。”他看了看成月,“本欲知會你,只那時你生著氣,又疑心阿月的身份不肯聽我多說。”
成月聽到阿月的名字聳下腦袋不再言語。
宵暉柔聲道:“非是責備你,本也是我對你過于冷淡了。”
成月道:“我知道那不怪你,畢竟這里是太清,我們的身份又是如此。”
他們一個是神族一個是魔族,一個是正道一個反派,而在太清,他是師父,她是他的徒弟。
更何況山澤知道她江尋月的身份,宵暉因此對她疏遠些也正常。只是成月心里始終有個結,那就是阿月。
在白曇手札中白枕溪在江尋月死后和雀翎成了親,一百多年過去了,雀翎也早就死了,她自然不會計較。
只是時至今日宵暉仍心心念念著阿月,甚至把她當成阿月的替代品,要說成月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她不僅在意的要死,還氣憤的要死。
宵暉因為重換了骨,所以一身的血腥氣,他素喜潔,早就不大自在,見成月無大礙轉身就進屋去換了套衣物。
待他換好出來,成月差點沒認出來。
他不似往常著青色而換了一身白,青絲半綰清雅恬淡。雖仍是不喜于色卻不再是冷冰冰的。
如果說以前的宵暉是積雪不化的冰川,現在站在成月面前的宵暉就是冰天雪地間拂面而來的一縷春風。
她曾認為宵暉穿青衣如此絕色,是青色襯他,現在看來不過是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成月這一走神,未留意就盯他看得久了些,宵暉走到她近前了才收了視線,他面上和緩倒是沒說什么。
他伸出手后掌心翻轉,憑空變出一塊造型古樸的水晶圓盤。
“這是什么?”她問。
宵暉將那法器放在桌上,答:“洗塵鏡。”
他往里倒了些水,示意成月看:“洗塵鏡能照出觀鏡者的過去,你看。”
成月探頭過去,洗塵鏡中水波蕩漾逐漸照出一只皮毛光滑的紅狐,同別的狐貍不同的是它胸前長著一撮兒白色的毛,正好是月牙兒形狀。
成月一臉驚疑,回頭問他:“這是我?”
宵暉對她點點頭:“它就是阿月,它也是你。”
“可白曇告訴我雀翎是阿月的轉世,這是怎么回事?”
他道:“正如同你與江尋月共用一個軀體,那時的你和它也是如此。紅狐死后你繼續徘徊在邕山,直到數十年后我在它埋葬之地發現了你。”
成月目瞪口呆,不由想到如果是這樣,那她借用了江尋月的身體,江尋月身死她是否也會變回成月?
正想著鏡中忽然起了變化,成月趕緊去看。只見狐貍躺在一片剛化雪的草地上,它瞇著眼一臉享受的曬著太陽,一個小小少年坐在它身邊拿把玉梳仔細地替它梳毛。
那少年正是幼年的白枕溪,連手里的玉梳都是他慣用的那把。
原來洗塵鏡不僅是照出這人的過去,還能將過去的場景一并再現。
這時鏡中的狐貍開口了,“背上再來兩下,對對,白枕溪就那兒。舒服~”
狐貍一邊說一邊把自己攤成一張地毯,一副大爺做派。
成月眉頭跳了跳,這狐貍不僅與她聲音極像,連說話的語氣方式都很像。一旁的宵暉看著鏡子里的狐貍微微笑起來。
鏡中白枕溪粉白一張小臉兒,奶聲奶氣地問狐貍:“阿月你什么時候帶我去凡間呀?”
狐貍甩甩尾巴懶洋洋地說:“等你長大就帶你去。”
白枕溪說:“我已經七十歲了,很大了。”
“是七則,”狐貍糾正他,“等你成人禮過我就帶你去。”
狐貍說完翻了個身,鏡中的畫面倏然變幻。只見云上仙山巍峨聳立,莊嚴肅穆的宮殿鱗次櫛比,石榴花樹層層疊疊熱烈盛放。赫然是太清宮。
成月不解道:“怎么又到太清了?”
話音剛落,鏡中的畫面就發生了變化。
只見在高大的石榴樹上,在花葉繁密處,一名少女正在熟睡。樹下站著一個白發青衣的男子,他動了動嘴唇那少女就無聲無息地從樹上掉了下來,正被他接住,而少女毫無察覺。
成月瞪圓了眼睛,說來她確實有過一回逃了宵暉的課躲在樹上睡覺,結果醒來卻是在樹下。她當時以為是自己睡迷糊了從樹上摔了下來,不曾想原來是被宵暉弄下來的。
鏡中情景還在繼續,一直默不作聲的宵暉突然揮手驅散了鏡中畫面,臉上也有些不自然。
成月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你后面還干了什么?”
見宵暉不答,轉而假作正經道:“我素聞宵暉長老謹肅克己,想來斷不會趁人不備行輕薄之事,你說呢?”
宵暉移開眼,淡淡說:“未必。”
成月笑著追問:“那除了我,可還輕薄過別家姑娘?”
宵暉含糊道:“不曾。”說罷問她,“可滿意了?”
“嗯。”成月點點頭,心情卻有些沉重。在他心里雀翎就不算嗎?
她轉而去看洗塵鏡,而鏡中已沒有水,自然也照不出什么。
“怎么了?”宵暉問。
她搖搖頭:“沒。”
宵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問:“可是在想雀翎?”
他在矮桌邊坐下對成月招招手,慢條斯理地倒上一杯茶給她:“先掌門復活的并非是雀翎,姐姐她亦有所懷疑,手札中未寫么?”
成月沒想到他知道自己得到了白曇的手札,驚訝片刻緩緩道:“那你的意思是,與你成親的并不是雀翎?”
他輕輕點了點頭說:“江尋月身死,你從中脫離了出來,我花費數年找到你的殘識,日夜養護才使你成形,而后便是借由雀翎的身體復活你。”
成月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她與白枕溪不過幼年匆匆一面,從沒想過這短暫的相處會讓他如此執著。宵暉忽然問她:“姐姐有說真正的雀翎是怎么的死的嗎?”
“不是被江尋月殺死的么?”她不明白他怎么會這么問,但看宵暉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宵暉道:“江尋月只是重傷了她,而我打散了她的魂魄,最后江尋月死,你的魂識被解放出來,這才能復活你。”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啪嗒”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成月臉色蒼白。
“所以,龍城山莊那次也是?”
宵暉起身過去將碎片收拾干凈,輕嘆一聲:“本不想讓你知道的。”
他抬眸,眼神溫柔平靜,“你可知何為洗塵?”
成月嘴唇翕動:“我想,我馬上就會知道了。”她的身體逐漸僵硬,意識也漸漸模糊,她重重地向前倒去落入一個寬大的懷抱。
只是這個懷抱并不太暖,而是像松軟而冰冷的雪堆。
“我又要死了嗎?”她問。
“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宵暉緊緊抱著她,力氣之大仿佛要將她嵌入自己的肋骨。
成月聽見他奔涌如江河的心跳,那是冰雪下熾熱滾燙的愛意,近乎窒息的愛。
她最后看見的是他裸露出的手臂上妖嬈盛放的黑色花朵。
黑色的藤蔓放肆的生長、纏繞編成一個繭,讓他們再也無法分開。

一念Qing
宵暉:要跟老婆坦白了換身好看的,看我這么好看的份上應該會消消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