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婉玥換好便裝,在屋內照顧王爺,夢夫人也在一旁打下手。
這時阿木進來,面露喜色,身后跟著一名道士,蘇婉玥一眼便認出他是浪子彥,前世是王爺的左右手,周游各國,尋找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時常捎信到平王府,告訴他有趣的事,而且一聽聞王爺有事,他總是會馬不停蹄地趕到。
趙越之戰,也是這道士用了奇特之術,保護王爺的生命安危,婉玥記得曾經打聽過此人,王爺說他與浪子彥是摯交,二人曾在皇陵相識,其余的便一無所知了。
他讓屋內的人都退下,看著床榻上的平王,著實有些擔心,沒想到他的第二次轉變,來得如此之快,莫非是有人對他不利。
于是,浪子彥仔細觀察,發現趙允希的確是被人下毒,才導致詛咒第二輪發動,如此算來,他還有五載的壽命。
這一年,他到了荒蠻之地,尋找奇書,想要看看能否為允希解除詛咒,可惜逆天而為的懲罰,這世間沒有人解開過。
齊州,對他而言并不陌生,年少時在雪山修行的他,與被先帝發配到道館的啟王相識,二人興趣相投,結交為摯友。
后來,啟王之兄登基為帝,召他回宮,他們被迫分離,但時常書信往來。
因為啟王是先天不足,病入其內,所以根本無法救治,任憑浪子彥試用什么法子,還是讓他在二十三歲那年薨,留下遺言愿好友能夠照看其愛侄。從此,浪子彥有意無意會來齊州一趟,打探三皇子的狀況,直到他被罰守皇陵,才出現在允希的面前。
守皇陵期間,允希被人下毒,險些喪命于此,是他潛入巫族禁地,奪走秘毒的解藥,才救活了他,因此得罪那群人,被一路追殺,躲到皇陵古墓,暫且度過安穩的四年。
三皇子被召回朝,他趁此機會出墓,前去荒蠻之地,試圖與這上天再搏一次,可惜還是敗了。
“之前,是為了他,我護你周全。如今,是為你,我亡命天涯。現在,又要為你耗修為,允希,恐怕我浪子彥,是欠你趙家的。”他笑著低語。
許久,浪子彥出來,臉色慘白,冷汗直冒,阿木上前扶著他,看到蘇婉玥焦急的樣子,他也不覺得驚訝,這似乎是預料之中的事。
“道長,請問王爺如何了?”
“不出意外,今夜就能醒,我這次來齊州,也是為了他的病,王妃不必擔憂。”
“多謝道長。”
浪子彥推來阿木的手,靠近蘇婉玥,低聲細語道:“你既然選擇了,此生就不要再負他。他為你付出的,是蘇王妃想不到的代價,莫要傷他的心。”
婉玥的直覺告訴她,這道長一定知道些什么,她認真地望向他,誠懇地回答道:“婉玥很清楚,不會讓王爺傷心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他吃力地離開,阿木跟在后面,帶道長去休息。
當夜,平王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趟在陌生的地方,瞧著里面像是一件婚房,正要想詢問這是什么情況,就見到婉玥一臉著急地過來,又沖外面的人,喊道:“蓮心,快去叫道長,說王爺醒了。”
“是王妃。”
隨后,浪子彥過來,看到平王一臉懵,忍不住低頭笑他遲鈍,等婉玥出屋后,二人才開始說話。
“你真是因禍得福,這女子不惜遭人非議,執意嫁到王府,為你沖喜。”
“……為何我會如此?”
“當初,我就說過,逆天而為的代價,是你承受不起的,如今是第二輪的詛咒。以后除了體寒,還有心絞痛、食之無味等癥狀。你的身子也會越發虛弱,禁不住風吹,受不住雨打,還不可舟車勞頓。”
“……還有幾載可活?”
“五載。”
“嗯……,果真如我所想。你之前說過,一輪五載,可為何我會提前?”
“中毒所致,我吩咐阿木在查探此事,這人是想讓你死,可惜天不亡你,蘇婉玥的醫術還可以,與那些老頑固一起,替你護住心脈,但是我來晚了些,誤了時辰。”
“天命如此,無需自責。”
“我還是那句話,你也該為自己考慮,事已至此,唯有活得不憋屈,才能對得起自己。”
“我明白了。”
“等你病情穩定后,我也需要離開此地,還有些事得處理好。”
“嗯……。”
浪子彥為他傳輸真氣治療內傷,又以藥浴驅除毒素。待他出來時,頭發變得花白,人也老了許多,阿木看得有些吃驚,問他為何如此,對方只是笑而不答,有的事他不知道為好,這樣允希也不會覺得內疚。
翌日清晨,皇帝下朝,得知平王蘇醒,立刻擺駕平王府,皇后隨即也到了。
“父皇母后,萬福金安。”
“我兒免禮。”帝后二人異口同聲。
“希兒,感覺如何了?”
“已經能呼吸順暢,無礙了。”
“那就好,朕在太醫院挑選二個醫術精湛的御醫,為你在平王府建造了藥院,一有什么不適,立刻讓他們就診。”
“謝父皇。”
“我兒受苦了。”
皇帝與平王聊了幾句,囑咐平王妃好生照顧他,等王爺身體安康了,再入宮拜見他們,之后回皇宮。
平王的氣色好些,也能下床走動,他休息片刻,就讓婉玥帶他出屋。
本想與浪子彥敘舊,誰知他天未亮就離開王府,只留下一封信,他倒覺得可惜了,本有一壇御賜的釀酒,想給道長品嘗的。
沒走幾步,平王就已經氣喘,婉玥扶著他,關心地說道:“希哥哥,你身子剛恢復,還是不要太累了,我們回去可好?”
“……”他望向身邊的小人兒,這一聲久違的希哥哥,似乎自己等了一輩子,也不曾聽到過,如今她卻脫口而出。
“希……哥哥?可是覺得我太失禮?”
“不,你這樣叫,顯得更親近些。”
“嗯……。”她含羞帶笑,扶著男子回殿內休息,再讓蓮心去廚房,讓人給王爺備些熱粥,等他睡醒了再端來。
夢夫人聽聞王爺醒了,便急沖沖地趕來,看到王妃出屋,行禮問安。
“夢夫人不必多禮,你我皆是平王府的人,以后也算自家人,這些繁文縟節,省了就是。”
“王妃是府里的主母,妾不敢逾越規矩。”
“夢夫人,之前,多虧你協助阿木打理王府,以后也照樣如此。”
“是王妃。”
“你是個聰明人,自然很清楚,王爺的病突發,絕非偶然。”婉玥真誠地看向她,夢兮對王爺的情意,似乎不是假裝的,所以她絕不可能是下毒者,但并不代表與兇手毫無關系。
“妾明白了。”
“可有用膳?”
“未曾。”
“一起去吧。”
“謝王妃。”
前院,
她們各懷心事,用完午膳后,夢兮行禮告辭,回梅院外屋內,陷入沉思。
煙月樓派出去的人,都未曾帶回消息,這像是刻意為之,王爺病發之前,除了去赴約舅舅的晚宴,也沒有與誰接觸。想到這里,夢兮臉色蒼白,呆坐著。
夜晚,她一身黑衣,趁著無人注意,從后院飛出王府,前去舅舅那里,想要親自驗證答案。
“出來!”趙樓主言語冰冷道。
“是你?對嗎?”夢兮眼含淚水,緩緩出現。
趙樓主點亮蠟燭,看她這般模樣,覺得心疼,語氣變得溫和。
“兮兒,舅舅也是聽命而為之。”
“趙允沐,就這么想王爺死?”
“……”
“為何?”
“有人舉報賢王結黨營私,還呈出證據,皇帝陛下很是氣惱,開始打壓賢王黨,扶持譽王爺。我派人去查,發現此事乃平王親信所為,王爺才出此下策,除之而后快。”
“舅舅……兮兒于你是何人?”
“自然是我胞姐的女兒,世上唯一的親人,將來我的一切,都是兮兒你的。”
“兮兒,此生只愿王爺平安,其他的,于我皆是無謂。”
“你……明知他命不久矣,心系蘇婉玥,也還如此?”
“對。”
“……”
撲通,
夢兮跪地,祈求舅舅放了平王,他嘆氣不已,點頭默許了。
扶著夢兮起來,并答應不會再出手平王府的事,賢王那邊,他自有交待。
回到平王府,夢兮潛入梅院,就見到王妃在等她,于是并未進屋,二人在隱秘的地方相會。
“王妃,深夜造訪,可有何事?”
“夢夫人,趁夜溜出王府,可從趙樓主那里得知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你知道?”她有些緊張,這個秘密除了賢王,還真沒誰清楚。
“你出身武學世家,父親是孟州第一鏢師,武功自然也差不到哪里,想潛出王府,輕而易舉的事,但別忘了,我也非等閑之輩,凡傷我夫君者,無論何人,婉玥都會讓他碎尸萬段,包括……你那舅舅。”
“……”
“說吧,是何人指使。”
“賢王。”
“……”她臉上的情緒,讓夢兮讀不出來,這一刻才覺得這女子實屬可怕,年僅十七,卻深謀遠慮,洞察秋毫,處事不驚。
“他……為何?”
“是王爺派人舉報他結黨營私,賄賂官員,還呈上證據給皇帝。”
“……”
“該說的,我也說了,至于我的事,還望王妃保密。”
“你放心,只要你為王爺著想,那我們就是自家人。”
“夢兮,此生不渝。”
“如此甚好。”
“王妃可曾懷疑,王爺離宮之前,本是身強體壯,為何守皇陵之后,變得虛弱不堪。”
“何意?”
“我曾派人打聽過,王爺遭人暗殺多次,唯獨有一次,深中劇毒,不可醫治,也是那位道長出手相助,但王爺醒來后,卻變得如此虛弱。”
“可查出何人所謂?”
“未曾。”
“夢兮,我信你真心待他,如今有人害他性命,想必是觸及對方的利益,所以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王妃的意思是?”
婉玥靠近她,附耳低聲說出自己的想法,夢兮贊同此事,于是與王妃聯手,保護平王的安危。
翌日,賢王府。
聽聞皇帝為賢王賜婚,于下月舉辦婚禮,趙樓主帶上賀禮前去。
賢王,心里很是氣惱,父皇給他的王妃,就是個從三品的官員之女,品行雖好,但相貌稍差,不及婉玥半分,聽探子來報,平王的病逐漸康復,平王妃賢良淑德,時刻守護平王,處事落落大方,根本不像之前那般刁蠻。
趙樓主表面是來祝賀,實則是與賢王坦誠相待,直言平王之事,煙月樓以后絕不再插手,至于其他的,可以為王爺效力。
“趙樓主,你這是何意?”
“王爺,平王畢竟是兮兒的夫君,草民就她一個親人,不忍讓其守寡。”
“她是本王的人,何須替那人守寡?”
“感情之事,變數太多,草民只是防患于未然。”
“……哼,變數?可是自她入府,就開始了?”
“王爺,女兒家的心思,草民豈會知道?這幾年,為皇后娘娘的事,四處奔波,又替王爺鏟除異己,著實怠慢了丫頭。”
“……”
賢王也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夢兮對平王動了心,趙樓主是護著侄女,二人本是互相利用的關系,他也不敢太過分,只好妥協這件事。
“罷了,你不插手,自然有人接下。但有件事,還需煙月樓出面。”
“王爺請說。”
“賜婚之事,務必處理,本王絕不能娶個無用之人。”
“是……,草民定會處理妥當。”
“嗯,趙樓主辦事,本王素來放心。”
話畢,王爺留他在府內品茶,趙樓主婉拒之,然后告辭離開王府書房。
等他走后,趙允沐火冒三丈,把書房的東西砸得稀巴爛,他嫉妒自己的哥哥,有父皇寵愛不夠,如今還與他搶女子。
但他不由得好奇,一個病秧子,如何把那些證據弄到手的,就算那阿木再厲害,也不可能做得如此隱秘,讓人覺得像是有預知能力一樣。賢王喚府里的心腹,派他去查看阿木的證據從何處而來,究竟是誰如此膽大,敢與自己作對。
可憐了那被賜婚的官家女,接到圣旨不過三日,就遭人謀害,慘死閨閣之中,官員也因悲傷過度,重病臥榻。
皇帝于心不忍,下旨以王妃禮厚葬之,賢王故作悲傷,宣稱為她吃齋一年,王府也不舉辦任何宴會,皇后心疼沐兒,時常邀他入宮聊天,得知賢王被打壓的罪魁禍首是平王,皇后氣得不輕,沒想到這兒子胳膊往外拐,幫起貨貴妃這人。
她勸賢王寬心,此事定會向平王討個說法,如今只能暫且低調行事,等皇帝的氣消后,他的機會自然也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