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是兩日后,楚媱今日選了一條絳紅色紗袍,月白色腰帶上繡著精致的仙鶴,招搖鮮艷的紅色紗裙因此添了一抹流云。薄如蟬翼的襕衫輕輕的籠罩在外,讓她多了些飄然出塵的味道。
語蝶臉上滿是笑意:“殿下可真美!”
她的殿下是世上最驚絕艷艷的人。
楚媱捏了捏她的臉,笑呵呵的說:“貧嘴。”
“奴婢才沒有!奴婢說的句句實話!”
“公主,時辰到了。”
祁弈富有磁性的嗓音冷不丁的響了起來。他站在門口,淡淡的看著楚媱,墨色眸子微動。
待會就是云畫的百花宴,楚媱不知道云畫打的什么主意,所以決定帶上祁弈,她也能安心一些。
云畫暫住謝水殿,謝水殿內有一大片荷塘,一到夏天便是荷花盡情盛放之時,清香四溢,美不勝收。如今雖不是夏季,一片片翡翠般的荷葉也同樣令人賞心悅目。
謝水殿。
百花宴設在酉時,此時正值夕陽燦爛,天邊已經鍍上一層金黃。
云畫身著一身純白色宮裙,粉色荷花獨具匠心的繡在裙底,只要一走動,便能看到朵朵荷花綻放,可謂步步生蓮,文秀雅致。
如此貌美,讓在場的名門貴族都為之傾心。他們也沒想到傳聞中的云畫郡主居然如此令人心動。王律選了靠近主位的案桌坐下,眼里是藏不住的愛意,他直勾勾的盯著云畫,哈喇子都快流了出來。
而那些淪為陪襯的貴族小姐,只能嫉妒的看著她。
云畫施施然的走到眾人面前,溫潤的開口:“各位請盡情享用美酒,這是鄺平的梅酒,最是甘甜清香。”
云畫眼神一轉忽然憂傷的說:“只能委屈各位先飲美酒,公主殿下未到,我也不敢先上菜,我替殿下給各位賠個不是。”
言行舉止間均是落落大方的得體知禮。
眾人聽到這話,心里有些不自在,雖說安陽公主身份尊貴,但這么多人都等著她,難免會讓人心生不快。
云畫眼里閃過一絲痛快。
“看來郡主惦念我得很,若我沒算錯,時辰應該剛好吧?”
楚媱爽朗的笑著,秋眸瀲滟。夕陽暖暖的披在她身上,讓她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她慵懶的踏入殿中,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中,神情自然的找了個案桌盤腿坐下,悠閑得就像在逛自家院子。
噢,她的確就是在逛自家院子。
祁弈自進殿后便冷下了臉,一臉淡漠猶如寒冰籠罩。他站在楚媱身后,往后退了退,隱在陰影里。
云畫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握了握,指甲嵌進肉里。
心里冷笑,她就是這樣,到哪里都是焦點,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
我倒是看看,你還能不能笑到明天。云畫心里想著。
“楚媱落座后,抬手免了眾人行禮,笑嘻嘻的說:“大家隨意即可,不用在乎虛禮,大家都是朋友。”
眾人一聽,不禁想著,安陽公主不拘小節,樂善隨和,果然如同傳聞里的一般。
云畫一瞧,除了那個草包王律,其他人的注意都到了楚媱身上,氣的牙癢癢。
“來人,給公主殿下上酒。”
立春端來精致酒壺,站在云畫面前。
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立春對云畫使了個眼神,云畫滿意的點了點頭。
陰影里一雙淡漠鷹眼寒寒的掃著四周,將眼前景象盡收眼底。
立春將酒端放在楚媱的桌案:“公主請便。”
楚媱彎彎的眼睛對上云畫:“多謝郡主款待。”
云畫柔柔一笑,斟了一杯酒:“這些日子多謝公主殿下照料,云畫獨自前來,甚是孤單,還好有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的關心,云畫感激不盡。這一杯,我先敬殿下。”
楚媱嘴角一抽,論做樣子,估計沒人能比得過云畫。
她想做戲,本公主就一定得奉陪?于是楚媱的手懶懶的杵著桌案,撐著腦袋:“本公主還沒用膳呢,本公主喜歡膳后飲酒。”
云畫沒想到她在眾人面前如此駁她的面子,于是尷尬的放下手,吩咐下人上菜。
這時王律驟然起身,端著酒杯,瞇著眼睛,樂呵呵的說:“郡主殿下,我敬你。”柔情似水的眼睛讓楚媱都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云畫有些惱怒,但又不能公然拂了他的面子,于是僵硬的喝完了酒,快速坐下。
王律滿意的捧腹大笑。
云畫避過王律,對眾人說道:“各位盡興。”
楚媱確實是餓了,她特意空著肚子,就為了這一頓。鄺平廚子的手藝她可是垂涎好久了。
天色漸暗,席間觥籌交錯,火光交相輝映,談笑聲不絕如縷。
云畫看著席間,楚媱的酒一杯未動,頓時有些焦急。
眼看吃差不多了,便吩咐人將飯菜收了下去,只剩酒盞。
云畫清了清嗓子:“各位,我們來玩行酒令如何?”
所謂行酒令,就是詩句的最后一個字是下一句的首字,由前者自由指定下一位回答。答不出來便要自罰一杯。
眾人一呼即應。
王律在一旁犯愁,他自小在鄉野長大,肚子里沒有一點文墨,如何念詩。于是他側過身去,低頭跟隨行的小廝私語了兩句,然后甚是滿意的抬起頭。
“既然如此,在下先來。”云畫婉轉的聲音輕吟:“菲紅拂黛憐玉人。”
隨后看著楚媱:“公主請。”
楚媱一臉無所謂,仿佛早已料到云畫會點她。
她懶洋洋的捻起做工精致萬分的酒杯,聚精會神的盯著酒杯上鑲嵌的珠寶,不緊不慢的道:“人間四月芳菲盡。”
之后隨意指了一個身著青色袍子的男子。
那男子似乎沒料到公主會點他,思索了一番:“盡惜籬落看秋風。”
男子又指了下一個。
輪了幾番,眾人已顯疲態。
直到一個女子驕橫的指了王律,輕蔑的看著他。眾人提起精神,看起了好戲,興致勃勃的等著王律出丑的那一刻。
王律有些窘迫,眼珠子不時瞄著自己的右側。
“遠......”
王律突然瞪著身旁的小廝,大喝:“賤奴!沒看到本公子沒酒了嗎?還不快快斟酒!”
小廝唯唯諾諾的念叨著:“奴該死!”于是拿起酒壺彎下腰給王律倒酒。
小廝倒好酒后便退到一邊。
此時王律一改剛剛的窘迫,春風得意的念:“遠公沽酒飲陶潛”
眾人皆是驚詫,連云畫都向王律投去疑惑的眼神。
王律看見自己心愛的美人看向自己,頓時心花怒放,回了一個情意綿綿的神色,笑著指了云畫。
云畫生硬的偏過頭,不經意的往楚媱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的酒到現在也沒碰過......
云畫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靜靜的端坐在那,朝著自己的酒杯發呆。
全場寂靜,等待著她。
忽然云畫嘴角一勾,慢慢抬起眸子,趁人不注意陰森的看了楚媱一眼。
“潛匿游下邳。”
眾人頓時倒吸了口氣,“邳”字開頭的詩句,估計在場沒人能接上。
楚媱心里大大的翻了個白眼,這也太毒了吧。
“我輸了。”
于是斟滿酒,拿起酒杯準備一飲而下。

卯月十七
本節詩句分別選自《楊花落》《大林寺桃花》《菊花》《春雨二首》《經下邳圯橋懷張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