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殿內(nèi)一片寂靜。
王戒跪在地上,一身官服穿得板板正正,黑白參半的發(fā)絲已顯倦態(tài)。
他雙手合輯,眼里滿是疲倦:“此事是王律的過錯,臣替犬子受過。”
龍椅上的楚帝摩挲著扶手,銳利的目光直射王戒:“據(jù)朕了解,云畫一直安分守己,乃大家閨秀的典范,此事的發(fā)生難以相信是巧合。”
王戒又低了低頭,心里長長的嘆了口氣。皇上這是懷疑此事是律兒設(shè)計(jì)的了。
“律兒的習(xí)性微臣了解,雖然行事粗野了些,但此等玷污郡主的事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王戒說得聲聲真摯,句句誠懇。
楚帝思考著什么,突然朝著一旁的男子問道:“愛卿有何見解?”
一身禁軍將服的男子出列,行了禮,鏗鏘有力的說:“這鄺平王和王宰相聯(lián)姻確實(shí)是一件好事,王公子會挑人得很。”
王戒一聽,臉都綠了。
這位新上任的禁軍總領(lǐng)魏世舟年紀(jì)輕輕卻見解遠(yuǎn)大,上任幾個月便牢牢獲得楚帝信任,是立場堅(jiān)定的保皇黨。
他的話一針見血,明著是夸,實(shí)則將他往死路上逼。
王戒位高權(quán)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若是與鄺平王聯(lián)姻,王戒的權(quán)加上鄺平王的兵,無異于是在楚帝面前擺了一座大山,難免會遭到楚帝的忌憚。這也是他一開始不同意律兒追求郡主的原因。
魏世舟接著道:“王公子心思單純,卑職也不相信此事是他所為,定有高人在背后助他。”
楚帝瞇眼,不經(jīng)意的看著王戒。
王戒微顫,立即磕了個頭:“老臣輔佐陛下二十年有余,忠心耿耿不敢有絲毫異心。臣與犬子對此事一概不知。”
王戒沒有證據(jù),蒼白無力的解釋不能博取旁人信任。若皇上要治他的罪,也只能悶聲接受。
平日里與王戒交往甚密的大臣一個接著一個站出來為王戒說話,看著站出來的眾人將近一半,楚帝眼睛暗了暗。
“好一個一概不知。”楚帝悠悠的說著
“報!”
來者是王戒身邊的侍衛(wèi),他喘著大氣跑進(jìn)殿內(nèi),身上還帶著風(fēng)塵仆仆的味道。
“大膽!誰準(zhǔn)你擅闖龍吟殿!”魏世舟首先拔出刀。
王戒一看來者,心里升起希望,懇切的看著楚帝。
楚帝擺擺手,“說。”
那侍衛(wèi)跪在地上,手里拿著一封信高高舉過頭頂。
“拿上來。”
服侍在一旁的公公邁著腿將信遞了上去。
楚帝一看內(nèi)容,眉頭便皺了起來。
“看來王公子確實(shí)無辜。”說完讓公公將信遞給王戒。
王戒一喜。
原來是云畫郡主邀約王律到內(nèi)室一敘的書信,一字一句,都在說明此事是云畫郡主策劃,與王家無關(guān)。
楚帝搖了搖頭,低沉著聲音:“宰相希望朕賜婚嗎?”
皇上的試探他并非聽不出來,只不過以現(xiàn)在的情景,他回答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
回答希望,得罪了皇上,回答不愿,得罪鄺平王。
此事雖然證明與他無關(guān),但生米煮成熟飯,聯(lián)姻在所難免,還是能引起皇上對他的猜疑,王戒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眼里已經(jīng)黯淡。
“微臣跟隨陛下已久,對皇上一直以來皆是鞠躬盡瘁,丹心可鑒。”說完又拜了拜。
楚帝盯著前方,沉思。
魏世舟輕笑:“宰相有些文不對題。”
楚帝回過神:“朕只是問問宰相的意思。”
“微臣一切以陛下為準(zhǔn)。”
王戒話音剛落,龍吟殿的侍衛(wèi)匆匆進(jìn)殿:“稟陛下,云畫郡主求見。”
殿內(nèi)一片嘩然,這個時候她是來自取其辱的嗎?大臣們紛紛疑惑。
“傳。”
云畫挺著腰,無視眾人投來鄙夷的目光,慢慢走進(jìn)殿中,跪了下去。
楚帝看著眼前溫順的女子,思緒回到當(dāng)年阿媱的生辰宴,那時候她還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如今做出的事竟讓他大跌眼鏡。
既然此事是云畫打的主意,那么賜婚在所難免,鄺平王和王戒若是聯(lián)姻......楚帝揉了揉額頭。
“參加陛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云畫,女子的貞操可值千金,你飽讀詩書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云畫乖巧的跪著,低著頭說:“此事是小女一時糊涂。”
楚帝有些煩躁,“罷了,朕這便給你賜婚。”
云畫突然抬起頭,眼里的淚水快要溢出來:“小女今日來,便是要請求皇上不要給小女賜婚。”
眾人皆是一楞,她若不嫁王律,沒人會娶不守婦道的女子。
“哦?”楚帝有些好奇。
“云畫來皇都便是為了皇后娘娘的生辰,一時糊涂做出此等有辱皇家之事,云畫生怕玷污皇都,不愿再留此處。待獻(xiàn)舞結(jié)束,小女便即刻返回鄺平。”
楚帝哈哈大笑,“沒想到云畫倒是個善解人意之人。”
云畫隨即磕了三個響頭:“還請陛下成全!”
“朕準(zhǔn)了。”
王戒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氣,只要不聯(lián)姻,一切都好說。
楚帝心里也是一松。這件事若成了,無異于在他面前擺了座大山。還好此女有幾分骨氣,倒是將他的顧慮給消了。
“退下罷。”
“謝陛下。”云畫又磕了個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走出龍吟殿,陽光刺得她眼角一痛,云畫伸出手遮住耀眼的光芒。她的眼睛異常空洞,思緒似是飄到了遙遠(yuǎn)的過去。
她六歲那年,她的生身母親撿了一個不發(fā)霉的饅頭小心翼翼的捧在她面前,“畫兒乖,今天我們有好東西吃了。”
“母親,父王為什么這么對我們?”六歲的云畫一臉天真的問著。
“因?yàn)橥跎舷矚g畫兒,想要將畫兒變成一個堅(jiān)毅的人。”
“母親,我們把父王殺了逃出去吧。”
云畫還想再說,一雙眼睛驚恐的看著她,緊緊捂住她的嘴巴......
“畫兒在說什么糊涂話!你膽敢再說一次看我不打你的嘴!”女人惱怒的說。
云畫慢慢回神,輕笑出聲。那個蠢女人就是那樣優(yōu)柔寡斷,所以最后的下場才會如此凄慘。她肆無忌憚的笑著,笑著笑著眼睛里就起了霧。
立春默默的走過去站在她旁邊,“郡主......”
云畫隨意的拂去眼角的淚光,“是父王來信了嗎?”
立春點(diǎn)點(diǎn)頭,將信呈了上去。
云畫打開信,自嘲的一笑。
她對朝中局勢了解一二,也自知鄺平王與王家聯(lián)姻勢必會遭到楚帝打壓。而她那個父王,余生只想待在鄺平過他的神仙日子,定不想趟這渾水,引起楚帝猜疑。
她一早就料定鄺平王絲毫不會顧念她的幸福,所以不用他說,她今天自己來了。
事實(shí)證明,果然不出她所料。明知道現(xiàn)在除了王律沒人會娶她,明知道她不成親會受到多少冷眼與唾罵,她那個父王還是義無反顧的寫信讓她親自出面拒絕這場婚事。至于她以后的遭遇,她那個父王一點(diǎn)也不在乎。
“這個世上,根本沒有人愛我。”云畫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