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入宗儀式后第九日,三宗聯(lián)會在二十四天后。
南劍山地形崎嶇,怪石林立,多山洞清泉,林木森森,實是修煉之佳地。在僅內(nèi)門弟子可用的靈脈寶地之下,這里的地利數(shù)一數(shù)二,為眾外門弟子所愛。
南劍山南坡的一處山洞中,林易心下喜悅,暗道真是找到了風(fēng)水寶地。在一片清涼的寂靜中,他的心情也變得愈發(fā)沉靜,于是背靠著一側(cè)洞壁,盤腿而坐入定。
現(xiàn)在的他,不過啟靈四重境。他所在的第七行的前四名,他自己,于聰,古燕,云龍,除他以外,皆是淮陽城赫赫有名的家族的青年武修,在家族的底蘊加持下,他們?nèi)缃竦膶嵙Ρ厝欢荚趩㈧`六重之上?;搓柍莾?nèi)無秘事,臥聽東家女嫁西。前些日子便聽聞于家三少爺于聰突破了啟靈八重境,以此年紀(jì)論,絕對堪稱天才。古燕與云龍,幾個月前倒是聽說他們都在啟靈六重境,如今是否突破也尚未可知。
至于他呢,他的林家沒有給過他什么,因為曾經(jīng)的“他”,在他來到這個世界前的“林易”,因為無法修煉而不受家族重視。就在二十天前,“他”出門上山,在一陡坡旁背對山頂出神時,“他”感到背中抵來一股強硬的向前的推力,魯莽而急促,似乎生怕這一推不能使一個壯年男子失重。隨后,“他”看到世界天旋地轉(zhuǎn),在周圍的景物瘋狂閃爍的一剎那,“他”瞥到山坡上的兩個影子——兩件林家人穿的長袍。再然后,世界變成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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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如同混沌的宇宙。
而后,有什么東西在隱隱躁動。
待那躁動持續(xù)著,持續(xù)了好久好久,宇宙中存在著的一點意識逐漸明白這是一陣聲音,又過了好久,它知道這是哭聲,又過了好久,宇宙深處出現(xiàn)一點點微光,它逐漸發(fā)亮,靠近,變大,最后波浪般向四周發(fā)散。睜開眼睛,橘黃的燭光在夜晚中溫暖地燃燒。
我這是……穿越了?
林易環(huán)顧了四周,終于確定他可以說出這句經(jīng)典的臺詞。
他靜靜地品味著腦海里那份陌生的記憶,深為這位林易不值。
人心是一座巨大的迷宮,而世界總為發(fā)展留下矛盾。社會的人類以群為生,固然是成功站在了動物界的頂峰,然而既如此,人類也必然要加倍地承受因而得以強調(diào)的溝通的天塹——你有一顆玲瓏的心,盡管它不是完美的,他人卻不能明白,空氣能傳播聲音卻不能傳播精神,語言能反映思想?yún)s不能翻錄人格。
而如今,這道隱形的壁障卻被打破了。林易深知這位“林易”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倒不如說,他當(dāng)然明白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所以他為之不值。于是,他暗暗下定了決心,要為“他”,也為自己,重新好好地活一世……至于怎么活嘛,這其中必然包括了成為武道強者!
想清楚這些,林易欲重新睡去。只是那燭光仍然穿過眼皮縫在眼里發(fā)著亮,他正想著要不要起床把它掐掉,卻突然響起了推門聲。
“林易啊……娘來看你了。明天你就要入殮了,最后再聽娘給你念叨念叨吧。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與世無爭,又何曾想你不爭,那些勢利小人還是不肯放過你?他們假說你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誰看不出來真相到底如何?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點出來。現(xiàn)在的林家,都盼不得我們死完呢……”
林易聽得心下一陣冰涼,終于鼓起勇氣開口道:“媽……”
林易母親瞪大了眼睛,聲音顫抖道:“孩子,你……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真是蒼天有眼啊……”
她如死而復(fù)生一般,臉上的氣色頓時好了不少。
“孩子,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還好,我感覺挺精神的。”
“等等,我給你倒碗熱水來?!?p> “你已經(jīng)昏迷六天了。六天前,他們把你抬回來,當(dāng)時你就咽了氣,他們準(zhǔn)備把你埋了,我死活不干,就是覺得,你會回來的。我知道人咽氣了就沒救了,但我就是覺得,你會回來的。原本這幾天來,我也快放棄了,只好答應(yīng)他們在你頭七的日子入殮。小子,你醒的可太及時了!再晚一天可要下地里睡覺去了?!?p> 林易認(rèn)真地看著母親慘白的臉龐:“母親,總有一天,我會站上武道的巔峰?!?p> “傻孩子,那條路并不適合你,為它,你已經(jīng)活得太累了。娘只要你健康快樂地過好這一生就行了。”
林易緩緩搖了搖頭。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修為低下,則生活處處受人鉗制,一不小心就被殺人滅口,他如今的處境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點。
“孩子,如果你愿意,爹娘可以和你一起隱居山林,過點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歷史上不也有許多隱士嗎?雖然日子清貧,但是卻沒有俗世的爾虞我詐……”
“娘,你放心吧,我有信心?!?p> ……
站上武道的巔峰……雖然是這么說,但我現(xiàn)在甚至無法開始修煉啊。
刺眼的陽光透過窗射入林易眼內(nèi),他的心情有些挫敗。已經(jīng)整整坐了五天了,他按照記憶中的功法試圖引動體內(nèi)的靈力,可得到的結(jié)果也跟記憶中的一樣:毫無變化。人生天地之間,賦予天地靈力。他當(dāng)然是有靈力的,而且品質(zhì)不低,但不知為何,卻始終開不了靈門,也就無法獲得調(diào)動靈力的能力。
才信誓旦旦地跟母親說要成為武道強者,這樣下去,可就尷尬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身體,體內(nèi)的三十萬億個細(xì)胞,眾愛胞為何卻一言不發(fā)?他決心了卻這位“林易”前生的遺憾,難道竟成了一紙空談?難道這只是單純的穿越嗎?即便另一個靈魂接手身體,他的命運也不會改變嗎?上天賦予他的第二次機會難道竟是一個玩笑?
林易頗有些郁悶,這感受讓他想起了前生學(xué)生時期高三時的心情:懷著那番意氣與執(zhí)念,宣稱將考上最好的學(xué)校,而后以高考后的一場哭泣收場。
曾有一首紅遍大江南北的歌這樣唱道:“追不到的夢想,換個夢不就得了。”
是啊,當(dāng)然,當(dāng)然如此??鞓凡皇悄敲蠢щy的事,只要放下身上不必要的包袱,自然能免去許多愁悶。
但他就是執(zhí)著于那個夢想,所以他郁郁難歡。
林易走出了房間,決定出門散散心。
“林易!”剛走出房門不久,一陣輕亮的女聲傳入他的耳朵,林易循著聲音的來源瞥去,愣了下,下意識回道:“古瑜?”
“對,是我,很驚訝嗎?你終于是舍得出來了?。空媸亲屛液玫取V恢肋@幾天你害我多擔(dān)心???”
林易在腦海里百度……哦不,搜索了一下,總算是想起來古瑜是誰了:淮陽城古家老二的大女兒。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古瑜看了看林易的樣子,眼里似有話而終不出,最后直說:“走!出去玩!”說完便拉著一臉懵逼的林易的手腕,穿過林府里三三兩兩人的目光,徑直來到戶外。
“我想想啊,吃喝玩樂……走吧!”
“走?誒誒誒走哪兒去?。俊?p> 醉仙酒樓。
店內(nèi)裝潢華麗,燈火輝煌,一樓大小酒桌竟有二三十張,熏人的溫?zé)峥諝庵?,酒杯的碰撞聲連綴起此起彼伏的吆喝與細(xì)語。
如織的視線搖擺的間隙,其中的一些投向了門口,于是它們被門口的變化短暫地吸引住了:
一個身影如金魚般游躍了進(jìn)來,其天藍(lán)輕裙翩躚而動,三千青絲線起伏蕩漾,飄然而矯練。卻看這女子面容如何,只道不似霓裳仙侶,卻如繞床青梅,紅顏駭俗不堪稱,笑容可掬能醉人。
一位青年男子忙從配囊中取出一張紙、一支略比手長的筆、一個手掌大小的壺,用筆往壺里蘸了蘸,便在紙上刷起來,記錄下方才產(chǎn)生的靈感。
一旁的酒友見狀,打趣說:“喲,我們的柏大詩人要即興作詩了?!?p> 見柏一衿不接話,王仲待其寫完,方看破一切似的開口:“那是古家老二的女兒,叫古瑜?!?p> “……”
柏一衿還不答話,但不答話不也是一種答話嗎?
既是為確證心中的猜想,也是盡聊天之興,王仲繼續(xù)說:“這古瑜啊,雖然容貌姣好,但為人可厲害得很,不像個深閨千金,倒像個鄉(xiāng)下的聰明小丫頭。”
這時,一道洪亮的女聲從斜左方隔兩桌的位置傳來:“老板!來一份南陽清水魚,一份紅燒排骨,一份淮陽三蔬,一份玉帶蝦仁,一份香菇燉雞湯,嗯……再來一個你們這兒的特色小吃,回陽綿糕?!辈坏绞?,菜已經(jīng)點好。
王仲頗為滿意地看著柏一衿的神色,乘勝追擊道:“一衿啊,即使你對她有意,也大抵無望嘍。她旁邊這位,名叫林易,是林家三少爺。據(jù)說他們兩人還小時,林、古二家為了家族聯(lián)合,增強家族實力,便為他們二人定下婚約。那個時候,兩個人都還沒啟靈。后來古瑜展現(xiàn)出了很高的天賦,只是這林易……”
啪!
“喲!這不是林家的大天才嘛?”一個嘴角含笑的男子一掌拍在了林易與古瑜所在的桌子上,“幾年前便聽說你天生靈力了得,想必啟靈后實力一定突飛猛進(jìn),請問,能否讓我領(lǐng)教一下呢?”
“哪里來的野狗?”
“哈哈哈哈,我喜歡這姑娘。”
柏一衿默默白了王仲一眼,心道:你剛才還說她壞話呢。
那男子表情一陰:“怎么,不敢應(yīng)戰(zhàn)嗎?只敢躲在女人身后的懦夫。你還真有臉賴上古家???淮陽城誰不知道林家快被古家退婚了……”
古瑜正欲還嘴,卻見林易豎地站了起來。他把雙眼直視而去,像要把眼球射出去一般,竟讓那男子的眼神不由得回避了一下。
“一年之后,岷山上見?!?p> 男子愣了一下。
“怎么,不敢應(yīng)戰(zhàn)嗎?只敢在飯店里狺狺狂吠的懦夫?!?p>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一個還沒啟靈的小毛頭……你知道我是誰嗎?
“要不你先跟他們打聽打聽?看你年紀(jì)小,我可以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p> “不必了?!?p> “好!我答應(yīng)你!我就給你一年時間,到時候,可別怪我下手太重。”
男子冷哼一聲,便陰笑著,閑庭信步般離開了酒樓。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王仲更可盡情發(fā)揮他的健談風(fēng)格了,“那個男的你知道是誰嗎?范家的大少爺范泰,淮陽城紈绔子弟之首,江湖人稱:‘游手好閑范太子’,說他紈绔,今日便可見一斑,但說他為紈绔之首,是因為他的實力的確不弱。十九歲,去凡四重。”
那邊的林易二人吃吃吃吃吃完飯也揚長而去,于是這里的一幕落下。
意識到柏一衿一以貫之的沉默,王仲忍不住面向柏一衿晃了晃頭,說:“怎么一直不說話,柏大詩人這是看傻了?”
“我就想看看,我啥也不干,你能自己蹦噠出多少話來?!?

一片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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