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果真陽光正好,我頂著大太陽就從覃王府飛身而出了。
至于為什么飛身而出,卻是因為此番出門實在不想讓珈蘭知道。
而又為什么不想讓珈蘭知道,那也實在是因為昨夜丟人的行徑,加上珈蘭對著那齊國公主的面,竟說我是他胞妹,實屬把我這覃王府女主人的面子丟在地上反復摩擦,也不想見到那些我曾夸下海口的小廝丫鬟,只能飛身而出了。
我貪戀的吸食著許久不聞的煙火氣,渾身上下都松快了許多。
猛然想起上次沈沉書帶我去的那家煙雨閣,東西是真合我胃口,這次出來不易,定要再去大塊朵頤一次。
上了座,還是上次的位置,正對著街口廊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手執起景泰藍的茶杯,另一只手悠閑的支著下巴,享受著短暫的悠閑時光。
眼前各色行人就像是一幅人物群畫,哪里多了一點,哪里少了一點我都盡收眼底。
此刻在這畫的一角正多出來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小小一只,行動極快,一轉眼就到了畫的另一邊。
它身邊的人都看不見這東西,自然不知道身上少了些什么,有時是一塊玉佩,有時是一根簪子,大抵發現時便以為自己不小心遺失了去吧。
我看著有趣,只似逗樂一般從指尖幻化出一塊小石頭,輕輕一蜷,那石子就飛了出去,正正好好砸在了它剛要偷人家香囊的手上。
它猛然一驚,往邊上一跳,就望向了石頭飛來的方向,對上了我帶笑的眼睛。
可這家伙的反應卻不是我想象的,不是說它最易發怒的嗎?
眼看著那家伙撒腿就跑,我只覺奇怪,便扔了一些碎銀子在桌子上,怕跟丟了,從窗戶口而下,跳下去之前還不忘把最后一塊“下黃泉”扔進嘴里。
它速度極快,我跟著也有些吃力,但好在我鼻子靈得很,聞著味道也能跟著上去。
還沒等它鉆進錢袋子里,我手一伸直接把它揪了起來。
“跑什么跑,做了什么虧心事了?”
看著它被我提在半空中,還在不停的踢著腿,可眼神卻一直不愿意與我相對,最后背對著我聳拉下了腦袋。
我看著它的模樣好笑極了,這東西可不常見,我也是聽其它妖怪說過,這錢生出的精怪,最是奸詐,又是易怒,誰攔了它的財路必定要拼個你死我活才罷休。
我再看一看眼前這個家伙,完全沒有別人嘴里的威武啊,果然,都是騙人的。
“怎得不講話?看你這模樣不像是剛剛成精,竟不會人話,別騙人了!說!為什么見到我就跑。”
它聽了我這話,猛然間又開始快速扭動起身子來了,我一時間沒有防備,讓它鉆了空子,跳了下去。
就這么一瞬間的事情,就讓它跑到了錢袋子里去了。
我覺著奇怪,拎起錢袋子使勁晃了晃,里面叮咚作響,看來它的家當還不少呢?
冷哼一聲,對著錢袋子說道:“這千年難遇的錢袋子,我可要好好保管,你可千萬別出來,出來了,看我不收拾你。”
說著我把錢袋子別在了腰間,其實也沒想太過于難為這家伙,這是找個樂子,可它見了我就跑實在奇怪,等哪天它出來問個清楚,可是認識我嗎?
因著我實在沒有見過錢袋子的記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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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悠著從巷子里走了出來,往回走,行至煙雨樓前,一抬頭就望見了自己最不想見的那人,此刻他正坐在我先前坐的位子上,甚至還執著我用過的景泰藍的茶杯,笑盈盈地低頭望著我。
我實在看不慣他這般風輕云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他相好呢。
“沈沉書,怎么到哪都能遇見你。”
他晃了晃手指間的茶杯,揚聲道:“那自是與念念有緣,都想著煙雨樓家的“下黃泉”。”
他笑里帶著以往都不曾有的狡黠,像是捉住了我什么把柄,此后我便要任他拿捏似了。
“這家店的“下黃泉”確是一絕,我自也感念你帶我過來品嘗一番,讓我能發現此等美味。”
我福了福手,禮數做得齊全,但內里嘴角一撇,毫不在意。
樓上沈沉書看著樓下那女子身子俯了下去,眼神卻左飄右飄,顯然不是真心誠意,卻因著她的這個小表情,嘴角浮起了笑,眼角眉梢也都沾染上了喜氣。
揚了揚手道:“來,念念,上來。”
女子咬了咬牙,想了一下卻也是聽話的進了茶樓,沈沉書眼神追逐她而去,通身掃了一眼就定在了她的腰間那個錢袋子上。
我從樓下上來,看著整個小二樓空無一人,只余沈沉書一人,空大的屋子里他倚在窗沿處,就望著我,逆著光,一時間我也恍惚了一下,然后就被他的問話又拉回了現實。
“念念腰間的錢袋子看著很是別致,從何處來的。”
沈沉書的眼神一直盯著我腰間的錢袋子,我一笑,這家伙還挺有眼力的。
“這個嘛,我剛得的,一只稀罕的小精怪而已。”
沈沉書收回了目光,似乎對我的回答不是很滿意,肉眼可見的情緒低落了,但卻立刻掩飾得微笑起來,請我入座。
我石頭成精,生性涼薄,對沈沉書又不在意,便也不想追問他這般變化為甚,就順理成章坐了下去。
看著桌面上剛剛做好的“下黃泉”又饞了起來,伸手拿了一塊,細細品味,聽著對面沈沉書慢慢說著。
“前幾日在我府中身亡的女子是梁家的女公子,詩文書畫樣樣精通,此前在我府中暫住與我互辨詩文,此番在我府內身亡,連個全尸都未留下,梁府登門要討個說法,說,若是我五日內交不出兇手,就要上書三法司。”
我看著對面的沈沉書,神色凝重,看來是不假。
“是,我當時是答應幫你找到兇手,可如今經我查驗,殺害這梁府女公子的卻不是人,是妖獸,如此,你恐怕沒辦法給梁府交代了。”
沈沉書聽此,眉頭緊鎖,猛然開始咳嗽了起來,唇色變得青紫起來,想來是急血攻心。
“咳咳,我身份尷尬,經不得三法司來調查,咳咳,還望念念可助一臂之力。”
我本可一口回絕,畢竟當初允諾于他都是臨時起意,現下我已經回到珈蘭身邊,于他,實在沒必要再糾纏過多。
可看著眼前此人,整個人已經伏在了桌面之上,與剛剛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大相徑庭,想賴皮的話卻也說不出了。
“實不相瞞,前幾日我受傷被珈蘭帶入覃王府正是因為遇見了這妖獸,它們成群結隊在夜間食人,朝廷為平民怨,謊稱城內鬧了瘟疫,但其實是有妖人在背后操縱。”
沈沉書掩了掩嘴角,慢聲而道:“看來五日內恐難給梁家一個交代了,這女公子的尸首也被梁家抬走了,五日一到便會去敲鼓鳴冤。”
我也低沉一口氣,卻猛然想起那日在屋內看見女尸的情形,越想越覺得有些事情對不上。不對!這件事怕不是獓因。
“等等,那日發現女公子身亡前可有什么動靜嗎?”
沈沉書眼底流轉,思緒后道:“未有任何動靜,倒是當時你鬧出的動靜要大些。”
我尷尬的干咳了一聲,轉移注意力,只趕著講了我的一些疑問,“當時我只注意了柜脊處的抓痕,因為力度和深度都不可能是人為損壞的,可卻忘了若是刀鑿斧削也是可以形成的。”
我看著沈沉書,他有些瞠目結舌,只默默復述了一遍,“刀鑿斧削?”
我點點頭,接著他說:“對,恐怕是早有預謀,想要陷害你。”
我雙手抱臂,不等沈沉書回話,接著分析道:“當時我就在懷疑,什么妖怪會做的如此干凈利落,卻偏偏留下泥土痕跡讓我發現,后來,親眼看獓因食人的慘烈樣子,又想起在街道上發現的殘臂,和你府上的尸體都不是一個樣子。獓因食人可不是只吃腸子的,而且獓因性情兇猛,定然不可能見了血后只因人聲躁動就立馬逃離。”
“所以說,應是有人借著此番城內妖獸作亂,模仿著,要陷害于你。”
沈沉書深嘆一聲,“果然,在此時讓我府中出了人命,可真是用心良苦,費盡心思不想我返齊啊。”
聽沈沉書這么一言,我便立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這件事恐怕也不再是我能插手的了,涉及景齊兩國,又在齊國來使和親的時機。
可想而知,齊國此番前來必然是想要沈沉書歸齊,可現下出了這事,恐怕一時之間也是實現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