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簫閣回來,莫嘆雪便覺著身上不大舒服,躺在榻上,頭疼得很,似有千鈞之重,四肢綿軟得沒有力氣,只想一個勁兒地往被子里縮,整個人裹成一團卻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
一夜迷迷糊糊昏睡過去,等到了第二日,終于是挨不住了,睜眼醒來,喉嚨里便是一陣撕扯的疼痛蔓延開來。
看來是昨兒個夜里著了涼,莫嘆雪平躺著長吁短嘆道,心里對昨夜的事后悔的很,一早就該聽宋庭秋的話,不干自己的事一概莫操心,如今得罪了裴家小姐不說,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本想撐著自己起來倒口水喝,奈何四肢就跟被人抽干了氣力一般,她索性便也不再和自己較勁兒,繼續合了眼睛。
等到再睜開眼的時候,竟已到了晌午時分。
靜桃正守在屋子里看書,聽到幾聲喃喃聲,連忙起身湊到床邊,“我的好妹妹啊,你可算是醒過來了,今兒個早上沒見著你,我便自己過來了,以為你賴床,好一頓搖晃都不見醒,再用手這么一試,身上熱得嚇人!”
莫嘆雪接過她端來的溫水,一口氣喝了個干凈,“大概是昨兒個夜里凍著了,我睡著的時候,二少爺沒找過我吧?”
靜桃搖頭,“你就放心吧,近來啊,這府上都忙活老爺壽宴的事兒,就屬咱們二少爺院子里最是清閑,話說回來,你昨夜不在房里好好呆著,可是去哪兒偷玩了?”
提及昨夜,她長嘆了口氣道:“我這以后啊,可是不敢再隨便出去偷玩兒了。”
靜桃連連應和,“你能想明白自然最好,且學學姐姐我,無事多讀上幾本書,也能博二少爺高看上兩眼。”
“讀書?”莫嘆雪瞧見靜桃放在案上那本書,想來這也是個新鮮事兒,原來倒不知道她還有這等愛好。
靜桃繼續興致勃勃道:“書是二少爺賞的,他說人多識得幾個字總歸是有好處的,日后能自己看事情想事情,就不會輕易事事被人牽著鼻子走。”
莫嘆雪琢磨著二公子這話倒是不假,只是從他嘴里說出這話來,還是說給靜桃聽,那還真是出人意料,“我還以為二少爺只會訓人呢。”
靜桃笑回:“你呀,到底是不夠了解二少爺,也不了解這高門大戶里的規矩,二少爺雖然看著冷漠駭人,可是對待下人卻是極少苛責,大夫人和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別提有多眼紅了,她們一天從早到晚各種有用沒用地忙活著,別說提點你看書,連喘口氣的空當都難得。”
莫嘆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能感覺出靜桃是在真心實意地稱贊二公子,不似旁人那般溜須拍馬。
或許是自己先入為主,從識破他裝病開始,便認定了他是個滿腹心機的主兒,如今他又駁了自己出府的請求,才惹得自己對他滿腹牢騷,頗有微詞。
又或許是自己壓根兒不知道,那些出身卑微,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的下人,究竟能過得是個什么樣的日子。
靜桃見她不作聲又規勸道:“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說你自打到了這府上了,名義上是個丫鬟,可二少爺向老爺說的卻是你略懂醫術,能替他調理身子,即便是三房夫人都管不到你頭上來,還指了一間單獨的房給你,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莫嘆雪聽此心有不服,二少爺把自己奉為座上賓,那不過是他心虛,有求于自己而已,這算什么福氣呢?
“可你不覺得這樣的日子甚是無趣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總不能在這府里做一輩子吧?”
忽然蹦出這么一個問題來倒是把靜桃給問住了,按照從前的慣例,府上的下人年紀到了,若是家中安排了婚事,便可自行請辭,只需主子點頭同意即可,若是不走,在這府上干了幾十年的老人也是有的。
“畢竟出了這相國府,一日三餐都要自己發愁,遇見了什么大人物,也更不會有二少爺這般能給撐腰的,若是沒有好的姻緣,那我還不如在二少爺的院子里過得自在,雖是任人差使,可心卻安定,勝過那虛無縹緲的自由。”靜桃回道。
她說這話時,眼里似有星星點點的光亮,熹微閃動。
莫嘆雪萬萬沒想到在靜桃的眼里,她心心念念的自由,竟然就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
她兀自喃喃道:“可我總是猜不透,二少爺到底在想些什么。”
靜桃攬上她的手回道:“那就對了,主子們心里想什么,哪里是我們這些下人能揣度出來的。”
莫嘆雪覺著她說得也不無道理,又想著到了要給二少爺煎藥的時候,便掙扎著要從被子里爬出來。
只是這高燒還未消退,身上摸著依舊發熱,她懨懨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緩緩起身更衣。
靜桃見她動作也不利索,忙道:“要不你今兒告個假,好好養養病,煎藥的事情,自有那柳煙爭著搶著會去做的。”
沉吟片刻,念及昨夜那事,想來今日再見二少爺也免不了尷尬,倒不如先躲上一躲。
“那勞煩姐姐你幫我跟柳煙說一聲兒,今天我便偷個懶。”她一邊說著一邊提上鞋子。
靜桃一口答應下來,又問:“既是不用去煎藥了,你又是要匆匆忙忙向哪兒去啊?”
“診自己的病,煎自己的藥咯。”
柳煙從靜桃那兒得知莫嘆雪生病自然是心中歡喜的,巴不得她能再多病上幾天,這么想倒不是自己和她有什么過節,只是二少爺平日里不喜歡別人在眼前侍奉著,自己想要多看他幾眼,也就只有趁著送藥的時候了。
她推門進到二少爺房里的時候,恰逢二少爺正蹙著眉思索事情,一臉凝重,柳煙大氣不敢出,只是踩著極輕的步子,端著藥來到了他的面前。
余忘塵抬眼見來的人竟是柳煙,一時愕然道:“怎么是你?”
柳煙俯身行禮,“回稟二少爺,莫姑娘昨夜染了風寒病倒了,今天連床都下不來,奴婢想著二少爺身體要緊,便替她給您送藥來了。”
聽到那丫頭病了,余忘塵微微一怔,昨日還生龍活虎的,怎么說病就病了呢,“她是真病還是裝病?”
“大概是真病吧……都是靜桃轉告奴婢的,府上的人又怎敢欺瞞二少爺呢……”柳煙惶恐回道,不知二少爺緣何問出這般問題。
只是說來也巧,剛提到靜桃,便見著她急匆匆地來請二少爺。
“二少爺,大夫人手下的姚姑姑要搜院子,您快去看看吧!”靜桃一臉神色慌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