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散罷,回院后銀月擔憂道:“我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小姐這次去玉清觀還是要小心為上才是。”
朝儀拿著一根銀釵挑動著桌上的燭火,神色從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來有人比她還坐不住,又道:“放心,到時我自有打算。”銀月見朝儀胸有成竹,也沒有再問,伺候朝儀睡下便退了出去。
快五月的天氣慢慢熱了起來,開春以后冬天的一些織造品就不能繼續再用了,府中管家新置買了屋內一應用品,衣服布匹則說需等布莊的人和裁縫來了再籌辦。
這日老夫人身邊的王嬤嬤來請朝儀,只說讓朝儀去挑些衣料給裁制衣物。
朝儀記憶中只記得傅權這個母親不是親生的,是傅權嫡母,但只好好撫育了傅權一人,很受傅權敬重。傅老夫人一向深居簡出,除非有什么大事,不然一個月見一次也是正常的,這次讓大家聚在她屋里挑選衣料,應該是與她下月壽辰有關。
朝儀帶了如星,往傅老夫人的沁如堂去,進屋就看見站著幾個外來人員,朝儀猜想應是裁縫和布鋪的老板伙計什么的,一行人恭敬的站在一旁候著。傅老夫人坐在堂中,穿了一身青綠色的衣服,黑緞抹額嵌了成色上好的大粒圓潤珍珠,低調又氣派。
周氏在一旁伺候著,傅云寐早就坐在一旁,握著傅老夫人的手說些體己話,老夫人眉眼盈盈笑著,看上去和藹近人,朝儀上前朝著老夫人端端正正的一拜:“孫女請祖母安好”。
傅老夫人聽聞朝儀的聲音,上下打量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來了就坐吧,一起說會兒話,再挑些布料做衣物又回去。”
朝儀應了聲是,便自然大方坐在一旁。她今日穿了淺色的衣服,墨發堆疊起,插了兩根銀簪,眉眼彎彎動人,行步款款,沒有什么過多的神情,坐在那里卻渾身散發著高貴典雅,舉手投足間又無端風情。站在一旁的外來人不由得暗暗側目,原以為這丞相府只有位似明珠般的大小姐,不成想還有風姿卓然的另一位。
許是注意到眾人贊嘆的目光,傅云寐恨恨的絞著衣袖,不好發作又轉而笑道:“我看妹妹穿的衣服都頗為素淡,平日里還好,下月祖母生日,還是應該穿得艷麗喜慶一些才好。”
在場的都是些人精,誰不知道論明麗美艷,丞相嫡女傅云寐說第二,斷沒有人排第一,拿著自己的長處去刻薄別人,明擺著是給其他人難堪啊。
朝儀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過,轉頭噙著一抹笑道:“姐姐說的是,是要穿的明麗朝氣些。”
回這說時,傅云寐觀察著朝儀,見她雖是噙著一抹笑,可那笑意并不真切,還隱隱有看跳梁小丑的不屑與譏諷,仿佛倒是自己在自討沒趣。
怎么這個人自從死過一次,回來后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周氏起身踱步到桌前,拿了一匹橙黃和大紅的布料說道:“我看這兩匹就很好,顏色鮮艷材質又不錯。”又看向傅老夫人:“母親覺得如何?”
有小丫鬟捂捂嘴笑了,黃配紅,真是又土又俗。
傅老夫人沒說可不可,只斜倚著懶懶開口:“她們年輕人的喜好我不懂,問她們自己吧。”
周氏詢問的看向朝儀,朝儀頭都沒抬說了句:“好,就依母親所言。”
現場外來的人心里嘆息,這二小姐空長一副好相貌卻是個腦子蠢笨的,好壞分不清楚,下人們則暗自鄙夷這二小姐果然是鄉下來的。
見朝儀應了,周氏眉開眼笑道:“那我把布料交給裁縫給你訂做,對了,回頭我叫人送套頭面給你,正好搭你這套衣服。”接著又給朝儀撿了些青,紫,黑等的短布做角料,真是好不熱鬧的顏色。
挑完朝儀的用度,周氏便拉著傅云寐細細挑起來,大抵都是些雅致又大氣明艷的布料。
挑完東西散了人,傅老夫人又和周氏交代了一些關于壽辰的事情和要注意的事宜,便讓眾人都散了。
朝儀站起來和周氏母女一起拜別傅老夫人,剛要挪腳退下,卻聽得傅老夫人低沉威嚴的聲音傳來:“朝儀,你是未過門的淵王妃,很多時候要為自己的體面打算才是。”
朝儀又盈盈一拜:“是,朝儀謹記祖母教誨。”
傅老夫人點點頭,扶著王嬤嬤的手走了。
傅云寐憋著一口氣,一雙眼睛恨不得把朝儀剜出個洞,什么意思?難道祖母居然覺得她配得上淵王,鐵定是要做淵王妃的不二人選嗎?
出了門傅云寐攔住朝儀的去路,依舊用居高臨下的語氣道:“聽聞祖母壽辰淵王殿下要來,妹妹是不是很高興啊,想著終于可以見上殿下一面了,你猜他看不看得上你呢?”
朝儀好笑的嗤了一聲:“姐姐這話就奇怪了,祖母壽宴當然是要提點眾人注意,不要丟了丞相府的臉面,可按照姐姐剛才的意思,好像這臉面要不要也不打緊。再說了,見不見殿下,看不看得上,我都是先帝欽定的淵王妃,怎么姐姐倒像是淵王府的內人一般,操持這些有的沒的問題。”
傅云寐被朝儀氣的咬牙,抬起手就要往朝儀臉上打去,手揚到一半卻被生生截住,朝儀眼中依舊波瀾不驚,卻自有一股冷寒的壓迫之感伴隨著話音落到傅云寐耳中:“不要在我面前潑婦罵街一般,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小門小戶的外室養出來的女兒果然上不得臺面。”
朝儀說完甩開傅云寐的手,懶得管對方什么臉色便自顧的離去,身后傅云寐陰沉沉的喃喃道:“過了二十六,我看你還有沒有命站在我面前。”
沁如堂里,傅老夫人一邊在紅瓷瓶里插著花,一邊聽著王嬤嬤稟報朝儀與傅云寐之間發生的口角,嘴角浮出一絲笑意道:“朝儀真這么說?”
王嬤嬤跟在傅老夫人身邊數十年,一如往常捕捉著老夫人的神情開口道:“可不是嗎,今天我瞧著這二小姐確實是比以往不知道有風范多少,總算讓人寬心不少,今天老夫人也是滿意的吧,不然又怎會出言提醒。”
傅老夫人笑著指了指王嬤嬤:“你這個人精,自她回來才見過幾次,就夸起來了。”
“老夫人不也沒見幾次嗎?還不是一樣為她操碎了心,上次二小姐險些喪命,直叫您暈了過去,別人不知道,我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老夫人之前待她疏遠,是希望她自己能琢磨透一些事情自己成長,不過現在好了,大難不死,且人底子里也是個聰明的,這下老夫人滿意了吧。”
傅老夫人有些悵惘:“當年他爹執意送了她去鄉下,我才順著周氏不讓府中納妾,為的就是怕膝下子女眾多,她爹把她拋諸腦后,要不然,府中何至于才四個孩子。”
王嬤嬤嘆了口氣:“老夫人您是真疼她。”
說到孩子,傅老夫人轉念問道:“話說放出去歷練的兩位少爺如何了?”
王嬤嬤答:“一個在冀州,一個在豫城呢。”
“是要找個時機說說,讓他們在我壽辰時回來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