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是老嫗的形象，看著面前的人：“這樣的結局，是早已注定了的。”
面前的女子十分憔悴，只瞧上她一眼，便能被她的悲傷所感染。
“你可是孟婆？”
“這黃泉之上，唯我這么一個老婦人。”我笑了笑。
“這，便是孟婆湯了罷，我，我還想再等等。”
我抬起頭：“你若是放下了這碗湯，便是做好了受苦的準備的，不喝孟婆湯，便不能入冥府，也不得入輪回之道，只得在那忘川河中隨那些惡鬼等上一千年，值得嗎？”
“值得。”
“你本是病死的，又含怨而死，那些惡鬼，怕是不會放過你，你這短短一輩子，又沒做過什么惡事。”
“惡事？他們都說，我反抗了爹娘，是個不孝女。”
“你們二人身份懸殊，他只是個窮書生，你為了他，放棄了榮華富貴，落得如此下場，還愿在這奈何橋等他千年？”
她點點頭，我嘆口氣：“又是個執著之人，去罷。”
我在這，也見過不少執著的人，他們有的受不下苦，魂飛魄散，也有的真真等到了自己所等之人，各樣結局，我都已看慣了。
我走回屋內，君白坐在桌邊，遞給我一個盒子：“打開瞧瞧，你興許會喜歡。”
我打開，是一支通體瑩白的白玉簪子，一端還鑲嵌著一顆雕成花狀的檀木，我嗅了嗅：“好香！”
“你不是總講我身上的味道好聞，這便是檀木，若是我不在，你也可有個念想。”
“這樣，我也能時常聞到這個香氣了。”我笑著將簪子收好。
“你們每日，盡看些別離，不會生些感悟嗎？”
我笑笑：“什么感悟，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罷了，有時候，我也不明白，這些人愿為了等上一個人耗費千年，受盡千年之苦，到底值不值得，或許值不值得，只有他們自己懂得罷。”
君白看著我，我戴著面紗，他緩緩說道：“阿檀，你為何，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我不是說過的嗎？規矩，孟婆不能破的規矩。”我笑。
“君白啊，你如今，能在這黃泉待著的時日已經長了許多，不知，還是為了等那，心上人？”蘭庭在一邊說道。
“但還是沒有尋到，亦或許，已經尋到了。”
我為他斟茶的動作一滯，繼而笑著：“若是找到了，可定要叫我們瞧瞧，她定是和你一樣生的好看，也有很好聞的檀香味罷。”
“她確是好看，卻沒有熏香的習慣，卻格外的喜愛檀香。”
“真想見見。”我轉過身，所以，君白身上的檀香，也是為她而熏罷。
蘭庭看著我，繼而說道：“若是等不到，怎么辦呢？”
君白沒有說話，只是瞧著我。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罷。”良久，君白說道。
湯鍋咕嚕嚕的響著，我站在一邊攪動湯匙。
“從前，天上有兩位神仙，他們深愛著彼此，本應美滿的成婚的，但很多人說，他是要渡劫成為上神的，他們瞞著這個神仙，將這個女子關了起來，將她逼得自了盡，殊不知，這便是他要渡的劫。”他緩緩開口。
我聽著故事，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上神一直想來冥界尋她，仙界的人守得死，過去了數千年，才尋到機會，神仙不老，不死，不傷，不悲，唯有如此，才能成為真正的上神，他獨自在仙界過了幾千年，眾仙皆以為他已放下了，但每一天，他都想著尋她。”
“你說，神仙死了，會去哪兒？”
我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已經過去了數千年，我守著這奈何橋也過了數千年，從未見過這樣的魂魄，神仙死了，興許是化為了虛有，亦興許是做了花花草草，既然因情而死，便會做一個，沒有感情的生命罷。”
“原來那些小妖說的便是你……那，你尋到她了嗎？”蘭庭拄著下巴。
他搖搖頭：“亦興許是我已經尋到她了，她不記得，也好。”
我垂下眼簾，他深愛他的心上人，真是羨慕。
我繼續熬湯，心里卻有些苦澀。
君白走后，蘭庭趴在窗欞邊瞧著奈何橋邊苦苦等候的鬼魂，說道：“阿檀阿檀，你說，植物是沒有感情的生命，對嗎？”
“沒有感情，亦是件好事，這樣，也不會感覺到胸悶，也不會覺得心中苦澀。”
“苦澀固然，可便像那茶，苦過了，便是甘甜了呀。”
“君白與他的心上人，卻盡是苦澀，他們站在一起，定是惹人羨慕的一對罷，可惜我是孟婆，卻從不曾變得那么好看，若是我也生的好看，就好了。”
“阿檀你很美啊。”
我搖搖頭：“我自打成為孟婆，便日復一日在這冥界做著一樣的事，這疤跟了我數千年，在他眼里，我定是丑極了。”
“可君白說過很多次，你的眼睛很好看。”
“他提起過的，我的眼睛，很像他的心上人，興許是因為想到了她，才會這樣說的。”
“阿檀，蘭庭。”剪羅敲著門。
我跑過去開門，剪羅徑直坐下，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隨手倒了杯茶遞給他：“怎么了？”
“冥王說，近日冥界不太平，仙界常派人來尋人，我們卻毫無頭緒，聽聞在你這里見到過，你可知曉？”他看著我，似乎怕遺漏掉我微妙的表情。
我瞧著他，站起身：“剪羅，你懷疑我？誰想去冥府，都要經過我這奈何橋，人多的很，你怎的確信就在我這孟婆莊？”
他瞧著我許久，最終敗下陣來，喝了口茶：“我不懷疑你，無論事情怎樣，你都要告訴我，你只要說，我便信，你與那神仙，到底有沒有來往？”
我與蘭庭對視了一眼，我悻悻坐下：“有。”
剪羅沒想到我會這么承認，一時說不出話，只是瞧著我：“當真？他與你說什么了？”
“只是說，在尋找他的心上人。”
“難怪，難怪你總是嘗嘗念叨什么心上人，我還當是哪個小鬼與你講了，他可說別的了？”
“沒了，他日日來，只是與我講些稀奇的事，大概也是瞧著我無趣罷，也，也是為了托我幫忙尋人……”我低下頭。
“當真？”剪羅看向蘭庭。
蘭庭舉起手發誓：“千真萬確。”
“如今，也瞞不住，阿檀，你莫要與他來往，他是上神，你是孟婆，不該有瓜葛，你這孟婆莊是冥界第一道關，你保護好自己。”剪羅像是思索一陣，便嚴肅的說。
他以往與我講話，從不露出這樣嚴肅的神情，我有些愣：“為，為何不能同上神有瓜葛……？”
“那神仙，也是阿檀的意中人，阿檀喜歡他，剪羅你不能這樣。”蘭庭站起來。
“蘭庭你，你不懂。”
“我是妖，冥府甚少有人與我交談，我是不懂，可我懂阿檀是我的朋友，她既然是我的朋友，我便要事事都向著她，若是那神仙對阿檀不利，我便護著她便是！”蘭庭著急地說。
我拉住她，剪羅深吸一口氣，面色凝重：“總之，阿檀你好自為之，我會瞞住冥王，為你拖延些時間，你與他說清楚，日后，不許有任何來往。”說完，他站起來離開了。
我低下頭，蘭庭坐下：“阿檀，你做定奪罷，我支持你。”
我看著她，重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