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猶疑萬分地走出院子,隨落澤來到不遠處一個隱蔽的角落,其他三人也跟了過來。
“姑娘認識秦闊對嗎?”落澤問到。
“是,認識?!?p> “你怎么會認識他啊?”木生奇怪地問道。
姑娘有些猶豫不決,并沒有回答木生。
“那姑娘可認為他是魔?”落澤追問道。
“不可能,他絕不是魔!”姑娘抬頭篤定地說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木生話未說完,就被魔王拉了過去。
“乖,我們聽姑娘慢慢說?!彼麥厝岬卣f道。
木生像是著魔般地點了點頭,緊緊閉上了自己的嘴,乖乖站在魔王身邊。
“我們幾人從神座山來,因為收到凡人求神,說這里有吃小孩的魔,而那個求神之人,便是姑娘的父親。”落澤解釋道。
“…”姑娘顯然有些激動了,她雙眼泛著淚光,手里一直揉搓著一方手帕,死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你能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什么事了嗎?”置倪上前問道。
“…都是因為我,是我害的他…”姑娘忽然掩面而泣,“求求你們,救救他,也救救我吧…”說著她解開自己的衣領,褪下半截衣衫,一副傷痕累累甚至有些皮開肉綻的背脊,出現在眾人面前。
姑娘名叫江翎兒,父親江巖是城里的教書先生,母親在自己出生時就因難產去世,父親深愛亡妻,不曾再娶,一個人將她撫養長大。
翎兒漸漸成人,樣貌也與那死去的母親越來越相似,江巖在含辛茹苦地養育,與情深義重的緬懷里,竟慢慢混淆了自己的愛意。他將翎兒,與那心尖上愛著的人,當成了同一個人。
他不允許翎兒私自離開家中,不允許翎兒有其他的朋友,尤其不允許翎兒與其他男人說話。
一開始翎兒年幼不懂事,若是忤逆了江巖,他也只是斥責她幾句,關進房間嚇唬嚇唬。后來翎兒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也不再害怕他的責怪教訓,竟會趁他不在的時候偷溜出去。
而秦闊,就是在那時走進翎兒的生活。
翎兒偷溜出去后,沿著主街瞎玩瞎逛,除了一些小吃,還買了一個做工精巧的兔子面具。她帶著面具剛從主街轉出來,就看見不遠處圍著幾個孩子,好像在特別開心地說笑著。
她好奇地走上前,才發現原來他們圍成一個圈,里面坐著一個看起來比他們大許多的男子,低著頭抱著膝,一個勁兒地蜷縮著自己。
那些孩子圍著他,瘋狂地喊著笑著,“你是個傻子,是個傻子,是個紅眼睛的大傻子??!”
那男子也不吭聲,任由孩子們肆虐地喊鬧著。
突然幾個孩子手拉著手,開始圍著他轉起圈來,幾雙腳有意無意地朝那男子踢來踢去。忽的其中一個最矮小的孩子一個踉蹌摔倒了,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其他孩子也都停下不動。
那男子聽見哭聲抬起頭來,翎兒這才看見他那一雙血紅色的眼睛,著實有幾分嚇人。他猛地站起身來,嘴里發出一些嚇人的吼叫,其他孩子瞬間就跑的不見蹤影了,只剩摔倒的那個孩子無助地坐在原地,看著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紅眼睛傻子”。
孩子一點點往后挪著,眼淚一個勁地掉著,他隨手撿起身邊一切能撿起的東西,朝男子扔過去砸過去。
男子一點也沒閃躲,三兩下額頭就被砸出血來,他一把扛起那哭成淚人的孩子,扭頭朝后街走去。
翎兒雖知道自己單薄無力,卻也擔心他會欺負那孩子,一路偷偷跟著他走到后街的一個茅草屋。
茅草屋左邊墻上有一個小窗戶,正好能清楚地看見里面,翎兒這才明白,那男子只是想給孩子包扎傷口,卻不懂得表達。旁邊一個清秀溫柔的女子替孩子包好傷口,男子扭扭捏捏地遞過一塊糖果,笑了起來。
突然他家大門被人一腳踹開,沖進來一男一女,女的直奔孩子,抱起就走,男的直奔那溫柔的女子,上去就是一個耳光。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欺負我家孩子,看我不好好教訓你們兩個低賤的雜種!”
“紅眼睛傻子”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瘋狂地揮舞著拳頭打了過去,不光如此,他還一把將人扛起從家中用力扔了出去。
“闊闊,闊闊!”女子連忙伸手去拉,“姐姐沒事,你別怕!”她拼命抱著已經發瘋的男子。
“快來人啊,他是魔啊,他要吃我家孩子啊!”來人站在門外大吵大鬧起來,瞬間左鄰右舍全都出來圍觀,并加入戰爭。
“我就說秦闊有問題吧,你看他那眼睛,不是魔才有紅眼睛嗎?”
“是啊是啊,你看他力大無窮,差點把人摔死??!”
“他就愛吃小孩,要不是被人發現,那孩子早就連骨頭都不剩了呢!”
“他姐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還一個勁護著他呢!”
人們永遠不知道,添油加醋、火上澆油,往往比利劍傷人,更疼。
男子雙手握拳,額頭青筋盡顯,一雙紅色眼睛里滿是怒火。他猛地甩開女子的手,一把搶過來人手里的孩子,吼叫著劇烈地搖晃起來。
“闊闊!住手!”女子大喊著拉他。
“快啊,救命啊,我的孩子??!”
霎時間所有人都變得英勇無比,齊心協力地涌上前去救下孩子,然后又撲倒男子,一頓拳打腳踢。他們甚至都有些驚訝,自己竟連吃小孩的魔,都能戰勝了。
“求求你們,放了我的弟弟,我求求你們,我保證,他絕不會傷害任何人,絕不會,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一個接一個的頭磕在地上,那響聲與哀求聲回蕩在整條后街上。
這一場“人魔大戰”,終于以滿身傷痕的魔,與頭破血流的女子失敗而告終。
翎兒的心里五味雜陳,她目睹了從開始到結束所有的經過,震撼、痛心、氣憤、憐憫,這一連串的詞語已經無法形容她的感受。她看見的,不是紅色眼睛的魔,而是一只瘦小的白兔,任人宰割。
“你去哪里了…”翎兒拿著兔子面具魂不守舍地回到家中,剛剛推門進去身后就傳來了江巖的聲音。
“父親…我…”翎兒吞吞吐吐地往后退了退。
江巖二話沒說,抓起翎兒的手腕,一路走到書房。
“父親…疼…”翎兒掙扎著。
江巖一把推倒翎兒,連同撞翻了一把椅子。翎兒被嚇壞了,她從未見過如此震怒的父親。
“父親…我…”緊接著一個耳光落在自己的臉上。
江巖轉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根木棍,對著翎兒一通暴打。
翎兒虛弱地趴在地上,背上的衣服鮮血淋漓,江巖蹲下抓著頭發拎起她的臉,輕聲說道,“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不許亂跑,你怎么不聽話呢…你乖乖地在家里陪著我,哪里也不許去…你只屬于我,知道嗎…只屬于我一個人…”
翎兒淚如雨下地看著眼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父親,又想到剛剛經歷的那場“人魔大戰”,心道,“原來,人,才是最可怕的…”
翎兒的傷,足足養了一月,那段日子,她大門不出,對江巖也言聽計從。江巖覺得那頓棍棒應當已經讓她學乖了,便不再盯得那么緊了。
誰知翎兒不但沒有學乖,還更變本加厲起來。她每天趁江巖去教書,都偷偷跑去秦闊家,帶著白兔面具,隔著那扇小窗戶,陪著被關起來的秦闊說話聊天。
剛開始秦闊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曾與翎兒交流,她也不強迫不著急,只是自顧自說些有的沒的,后來她開始給秦闊講故事,她發現秦闊在聽故事時的樣子特別可愛。
秦闊也一點點放下了戒備,從角落里慢慢走到窗邊,與一個帶著白兔面具的人,隔墻而坐。他喜歡聽她講故事,他覺得她的聲音特別溫柔特別好聽。
一個紅眼睛的傻子,一個紅眼睛的白兔,隔著一扇小窗戶,彼此陪伴,彼此安慰,一晃就是數月。
誰知,江巖因腹痛從私塾去而復返的那日,翎兒一下子跌入谷底…
江巖圍著城里足足找了一個時辰,最后在秦闊家門口發現了帶著面具的女兒。他陰沉著臉,一把扯下面具,二話沒說扛起翎兒朝家走去。
他將翎兒的上衣脫掉,大字按在桌上綁住雙手,朝那雪白細膩的背脊狠狠抽打了一夜…
翎兒疼痛難忍,昏死過去。江巖抱著血肉模糊,面色慘白的女兒柔聲說道,“我真是拿你沒辦法了…你怎么就不能聽話呢…他是魔,他會傷了你啊…”
江巖跟私塾請了好久的假,日日留在家里照顧翎兒,他替她擦藥,給她擦身,喂她吃飯,事無巨細,體貼入微。
翎兒從那后變的更加沉默寡言,日日呆坐門前,望著院里的大樹出神。
無奈生活還是要過,江巖不能失了私塾的工錢,于是他把翎兒大字綁在床上,又從外面將門反鎖,才放心離開。
不過半日,他便偷偷跑回來查看,誰知,翎兒卻沒了蹤影…

蓮時安
你以愛之名,就能毀我一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