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一從鬧哄哄的處置室出來,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
那些白天正襟危坐的公職人員一到晚上的酒桌上就徹底放開了,不鬧出點事似乎就不能盡興。
也是,誰人不是趁著年輕用健康換金錢?如同周一,做為醫生總叮囑病人多休息,自己卻又熬著最深的夜。
身不由己罷了。
方正左右擺動著僵硬的脖頸也剛剛回到辦公室,一個病毒性心肌炎搶救下來,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架。始終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驟然松懈,他只想躺在地上,再也不要站起來。
周一笑而不語,兩人就著保溫杯的半杯涼水,碰了一下。
敬他媽的生活!
“今天多虧有你,要不是你來門診,后果不堪設想。”
方正提起來都心有余悸:“欸,你怎么突然來門診了?”
不怪乎方正好奇,附屬醫院的急診科是獨立的一棟大樓,與住院部左右相連。其一個科室的規模堪比三乙級醫院。
對呀,自己怎么會突然來門診呢?
周一一個激靈,掏出手機,連手都不自覺的發抖。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數十通的未接來電,都是季梁打來的。
微信圖標上鮮紅的數字15,不用想,也是季梁發的信息。
“我在去你醫院的路上,你忙完了嗎?”
“我到了。”
“接電話”
“不是早就讓你空出時間的嗎?“
“我都等了你兩個小時了,你到底什么時候出來?”
“周一,你別太過份。”
……
周一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時,家里漆黑一片。她按亮了燈,季梁就那么坐在沙發上。
對于她的出現無動于衷,眼皮都沒抬一下。
周一上前想拉住他的手,也被他惡狠狠的撥開。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
季梁雖動了動身子,但仍然眉頭緊蹙。
思及他今天生日,周一甚是心虛,對于他的冷漠態度也不敢表露半分不滿。
“我在醫院工作,時間上總不能由著我。”
周一半蹲在他面前,拂一拂季梁肩上并不存在的細塵:“你吃飯了嗎?”
“現在12點還沒過,我給你煮碗長壽面吧?”
習慣了季梁發脾氣時張牙舞爪的無賴模樣,現在他的陰沉讓周一舉手無措。
她又只好擠了擠笑臉:“正好我也沒吃,你就當陪陪我。”
周一走到廚房,打開燃氣灶燒水。
剛拿到手里的掛面,被旋即而來的季梁奪過去,扔進了垃圾筒。
“周一,為什么總是我在等你?等你回我的消息,等你接我的電話,等你下班,等你回家。等你,等你,我永遠都在等你。”季梁恨恨道。
周一的手茫然的僵在了半空。自己的忙碌他從一開始都是知道的,從前也只是調侃著埋怨兩句,周一哄一哄就能作罷。今日不過是借著生日,宣泄往日的積累而已。
她伸出手臂主動攬住了季梁,仰著頭柔聲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今天有一個非常緊急的病人,事發突然。沒有給你回電話是我的錯。”
“我不需要你道歉,周一,你何嘗有錯?我算什么呢?與你那破工作比起來,我什么都不是。”季梁一把掙開周一的擁抱。
周一訕訕收手:“季梁,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幼稚?講講道理,行嗎?”
季梁像只被燎了尾巴的貓:“我幼稚?周一,就你有工作是嗎?你知道我為了與你一起過生日,推了多重要的事?”
“是,你也有工作,你不也有因為工作時常不在的時候嗎?我可曾埋怨過你半句?我可曾讓你辭了工作回家來?”
“我是男人,男人當然要在外建市立業,周一,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又是這一句“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周一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她真的是累了。
她得承認,季梁待她極好。可這極好里,卻要求她付出相應的回報。
他像個孩子依賴她,他回家了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催促她早點回家上,從不管她的職業是不是身不由己。
她有許多文獻要看,有論文要寫。他從不愿體諒,總是賴在她身邊,要么關掉她的電腦,要么就直接把她拖走。
她必須秒回他的電話或微信,不管她是在手術室,還是在搶救室。
她甚至慢慢的變得,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任何有關工作的疲憊,難以應對。因為都會招致他的一句“你那破工作,又掙不了多少錢。不如別做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他愛她,以他自己的需求,從沒想過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愛滿讓人窒息。
“今天你生日,我不想與你吵。早點睡吧!”
周一生生將自己的憤恨壓回了肚里,這個人,從始至終若能傷她半分,也是自己允許的。何苦要同他計較。
“你不想與我吵,還是你根本無話可說?周一,為了照顧你的工作,我陪你住在這小破房子里,為了與你的工作時間錯開,讓我們能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我他媽連喝口水都要精準到秒。可你呢?你有沒有試過等誰?越等越涼,越等越無望。”
原來大家都這么累!那為什么分開的話就是說不出口呢?
“是,我沒有等過你。我也沒有要求你陪我住在這破房子里。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我這么說,你滿意了嗎?”
周一的聲音空洞的連自己都不認識。
季梁怒火中燒,他痛恨周一對他的忽視。一如初見時在那棟老房子里,他們明明吻的那樣熱烈,下一秒卻被周一狠狠刺了一針。一切如夢幻影,都是錯覺。
他突然害怕故事重演,周一會不會再一次逃跑,就此不要他了。他感到有什么東西正在失去,拼命想抓住,于是去抓住。
他將周一狠命的推倒在沙發上,第一次不再顧忌她是否有疼痛。他咬破她的唇,混合著齒間流轉的血腥。他說:
“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