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空場處,一老一少又在執(zhí)棋對弈,交戰(zhàn)正酣。但仔細觀看,雙方落子竟全無章法,棋盤上黑白相間,縱橫交錯,如同迷宮一般變化莫測。這盤棋從過午開始,直至太陽偏西才有了眉目。
老者臉上逐漸露出了笑意,贊道:“名師出高徒,果然精妙!”少年接道:“伯父將‘開門’置中才是創(chuàng)舉,若非如此,這盤棋仍舊難以活絡(luò)。”
外人能破解島上的迷陣,令柳儒雅頗為忌憚,看來對陣法簡單的改動,難以瞞過此中高手。他左思右想苦無良策,最后自然就想到了馮正星。其實他早就看出,在這方面得到周先生真?zhèn)鞯氖邱T正星,那日他詢問馮正虎島上的陣法是有意試探,馮正虎回答時自然的看向馮正星就是答案。
將近兩個時辰,柳儒雅和馮正星終于如愿以償,一套獨辟蹊徑的陣法躍然棋盤之上。
馮正星道:“伯父為何不在島上多置高手,以備不測?”
柳儒雅沉默良久,道:“眾多兄弟都在兇險之中奔忙,甚至拼命,尚顯人手不足,此島已是后院,清閑之地,豈能再備難得之好手?況且島上有陣勢在,柳馨夫妻及劉睿真也可獨當(dāng)一面,足可自保。”
見馮正星無語,柳儒雅話鋒一轉(zhuǎn),拍著馮正星的肩膀道:“賢侄可推斷出,元宵夜那位高手是何來路?”
馮正星笑道:“我對落雁島之人尚有不熟,自然難以測知。不過,若是島外之人追蹤至此,或許亦有可能。”
柳儒雅聞言哈哈大笑:“像是如此,只是有一點說不通,陣圖仍舊留在黑衣人手上,島外之人得手后,如何返回岸邊?原路返回當(dāng)然不可能,難不成此人也深諳陣法,這也太巧了吧!”
馮正星心道,這人確實是疏忽,帶走陣圖豈不是天衣無縫?柳伯父一定是在疑心正武二哥。見柳儒雅大笑,遂也笑道:“可能此人原本也是島上之人吧,不然怎會出手相助?”
……
又風(fēng)平浪靜半月有余,劉睿真同一個陌生人來到島上。當(dāng)然,陌生只是對馮正虎和馮正星而言。
二人給柳儒雅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就在四天前,廬江分壇被一眾高手圍攻,分壇內(nèi)五個兄弟被殺,壇主郭耘身負重傷。
同劉睿真一起上島的,是歃血盟四位掌旗之一的劉遠。
面對柳儒雅的問詢,劉睿真顯得一籌莫展。
劉睿真當(dāng)時正在鄱陽,接到傳信,即同劉遠及另一位掌旗童齡飛馬趕到廬江。他們趕到時,對方早已蹤跡皆無,雖經(jīng)探尋,亦無端倪,事發(fā)時為夜間,并無人看見這些人如何來去。
接連發(fā)生的事令柳儒雅始料不及,兄弟遭禍更讓他心痛難當(dāng)。他明白,一只無形的黑手已經(jīng)伸過來了。此時,他只盼著武震能帶回些什么,哪怕是蛛絲馬跡也好。
……
武震此去北方,是領(lǐng)柳儒雅之命探查青龍?zhí)玫南ⅰK麜孕幸顾蓿@一日來到清江附近的徐家集。徐家集距清江僅二十里,再往前便是淮陰了。
當(dāng)日,武震便找到了歃血盟在此地的線人。此人名叫白奉吾,在臨街開了一家茶店,是個十分精明的人物。
白奉吾乃坐地眼線,自然對任何消息都處處留心。據(jù)他說,確實有人提起過“青龍?zhí)谩保皇俏炊嗔粢猓犖湔饐柤埃K于記起一個人來。
這人名叫孫壽,經(jīng)常去江北倒賣茶葉,因此與白奉吾接觸較多。這種行當(dāng)雖然賺錢,卻也擔(dān)著極大的風(fēng)險,畢竟對面是胡人的天下,弄不好連小命都不保。孫壽平時只說自己福大命大,會見機行事,其他卻只字不提,大家自然不信。幾天前因多貪了幾杯酒,方才說出自己的哥哥與“青龍?zhí)谩庇嘘P(guān)系,過后問他,卻一概否認,稱自己酒后胡言亂語,自然做不得數(shù)。
“孫壽平日很喜歡飲酒嗎?”武震立刻來了精神。
白奉吾道:“很少見他喝酒,一般朋友小聚也是點到為止。”
武震沉吟了半晌又道:“孫壽幾時去一次對面,近期可會前往?”
白奉吾道:“幾時去一次說不準,其實一年中也不多。不過,這幾天倒有可能,他在我這里訂了一批茶。”
……
天近戌時,夜黑如墨,一架馬車匆匆離開徐家集,四個人亦步亦趨緊隨其后。大約行了半個時辰,馬車拐進了一條山道。山路難行,幾個人推車喝馬的又折騰了一會兒,已經(jīng)隱約聽到了江水的聲音,果然,穿過一片樹叢就到了江邊。
江邊草叢內(nèi),一個船夫正探頭觀望。見馬車到了,立即把小船劃到岸邊,岸上之人則把十幾個布袋搬至船艙。一切妥當(dāng),兩個人上了船,小船離岸向江北駛?cè)ァ?p> 還未及岸邊,就見岸上一點火星閃過,船上一人道:“來了,快靠岸!”
岸上有四個人,見船靠岸,便開始卸船裝車。船上一人湊近一個高大之人道:“哥哥近來可好!”高大之人連聲說好,并把一個包裹塞到對方手中。
馬車裝好布袋后,二人互道平安,隨后相繼離開。
小船剛剛離岸,一道黑影瞬間從一側(cè)船舷疾射至岸上,一個翻滾隱入黑暗之中。
不錯,這黑影正是武震——武猴子,獨步武林的輕功當(dāng)不是虛言。
武震跟蹤孫壽至此,當(dāng)然不是為了其本人,孫壽的哥哥才是要找之人。
這伙人似乎也極為謹慎,當(dāng)晚把車馬安頓在一個村子,第二天才去往淮陰。這一夜自然是苦了武震,村子太小,他只得在草垛里躲了半個晚上。
……
進了淮陰,馬車來到一家大院。看見馬車進院,武震選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候了下來。
午時剛過,來了一個年輕的后生,徑直走入大院。只盞茶的時候,便見大個子陪著后生走出院門,稍作客套,后生便自顧而去。
武震見那大個子只穿一件褂子,腳下的鞋松松散散,根本就沒有出門的意思。回想一路行來幾次與人招呼,此人極可能就住在這里。
武震暗想,看此地根本不像什么巢穴之類的,充其量也似白奉吾一般,是此地的暗線,倒是那個年輕后生有些蹊蹺,說不定是傳信的。武震本想夜間探訪一番,此刻卻不及多想,便循著年輕人的蹤跡跟了下去。
一路跟來,武震心里開始犯嘀咕,這后生似乎也不象出遠門的樣子,自己是否判斷有誤?柳儒雅叮囑的可是“廣陵”啊。
大約只有兩炷香的時辰,這后生七拐八拐的進了一個院子。
只是一個小院,院里只有一座房子,四周是很高的院墻,站在門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況,武震湊上去卻只聽見關(guān)門的聲音。
武震選了較遠的一處墻角,用泥土抹了抹頭發(fā)和臉,乞丐一般的斜倚在墻角上,瞇縫著眼睛盯著那扇門。
天漸漸黑了,那個后生仍舊沒有離開。
院子里靜靜的,屋里的燈亮了起來。沒過多久,就見武震像貍貓一般竄上房檐。
屋內(nèi)兩個人正在喝酒,一個女人在旁伺候著。那后生對面坐著一個中年人,長著絡(luò)腮胡須,滿臉橫肉。武震聽來聽去盡是些酒話葷話,索性翻上屋面躺了下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只聽后生道:“左大哥,明天還要趕路,我就回去了。”
武震心里一動,急忙傾耳細聽。
中年人打著酒嗝道:“也罷,只是見到阿三他們講話須小心,別露了咱們的事。”
后生道:“我自省得。”
中年人又道:“劉瞿的話一定要說給他們。”
劉瞿,難道是“番鼠”劉瞿?武震一聽不僅暗自竊喜,總算沒有白來。
聽了這么長時間,就是這兩句話稍露端倪,這是些什么樣的人,竟然如此戒備。
……
兩日之后,武震追蹤著年輕后生終于到了廣陵。
一路上武震恨得牙齒快要磨平了,胡人的所作所為簡直毫無人性,在他們刀棍下,漢人備受勞役之苦,性命更如草芥。總有一天把你們通通殺盡,武震恨恨的想。
到了廣陵,武震一直設(shè)想著對方巢穴的模樣,可這后生卻直接住進了客棧。
這可讓武震一時摸不著頭腦,難不成到廣陵也只是路過?亦或還有什么蹊蹺?
武震觀察了一下周圍,發(fā)現(xiàn)不遠處還有一家客棧,天色已晚,還是先找個落腳之地再說。
客棧內(nèi),一個伙計迎上來:“客官可是住店?”
武震打量一下道:“可有清靜點的房間?”
伙計連忙陪笑道:“有,有,我領(lǐng)你去看看。”
武震有意無意的說道:“前面那家客棧太吵了,我這個人喜歡清靜。”
伙計明顯話多,道:“你是說阿三家,他家極有道行,生意一直不錯。”
說者無意,聽者卻覺如雷灌耳,武震忙道:“還是清靜點好!”
剛過酉時,一個面目清癯三十歲上下的人走出客棧,武震早已打探好,這人正是阿三。只見阿三匆匆地拐過一條街,向北而去。
阿三十分警覺,接近城外時竟然還兜了一個圈子,若非武震,恐怕已經(jīng)跟丟了。
直走出三里有余,阿三來到一個大宅院前,扣打門環(huán),稍后側(cè)身走了進去。
這是一所大宅院,院內(nèi)有三進房屋,院墻高大,附近有些零散住戶,想必是些農(nóng)舍。
只兩個時辰,阿三便走出大門,往城內(nèi)匆匆而去。
武震心下斷定,這必是柳儒雅所說的巢穴無疑,至于是否青龍?zhí)茫€須進一步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