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盟全部離開了武昌,并未留下一人。
這是前車之鑒。田允等洞中遇險,馮正星三人打草驚蛇,均是孤軍之故,當下所有人聚在一處,便有再大的閃失也不至捉襟見肘,難以應付。
江州不比武昌,可謂是人生地不熟,沒辦法,歃血盟二十余人只好分頭住在就近的客棧。只是這一住就是十余日,遍查周邊,并無半絲異象,所有人都陷入了焦灼。
難道弄錯了嗎?每個人都在心里問著同樣的問題。
入夜,田允和馮正星仍在柳儒雅房內。
田允極不情愿地說:“總這樣也不是辦法,若再無消息我們就回武昌吧。”
“也是,如此興師動眾,他們的確是找不到任何機會,這反倒逼著他們躲起來,或許……或許他們根本就不在這里。”柳儒雅也動搖了。
毋庸置疑,眼下的情形不容樂觀,即便李懷就在此地,可短時內想找到也絕非易事。馮正星也只能認同,便道:“伯父領眾位回返,我與武叔叔和林頡留下,待探得蹤跡再做道理。”
“不可,就算是查探也須回武昌后再行趕來,若李懷當真在此,你們豈不是已經擺在明處。”
“盟主說的是,眼下絕不可大意。”田允附和道。
馮正星有些擔心,他有預感,李懷應該就在附近,只是,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他隱隱感覺似乎有什么不妥,但究竟是什么卻沒有任何端倪。
柳儒雅當夜便知會住在各處的兄弟,明日一早回返武昌。原本他是想趁夜悄悄撤走以迷惑李懷,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無此必要,如果李懷就在江州,那就無論如何也瞞不過,況且夜間行走也容易為其所乘。
……
次日晨,柳儒雅與同住的兄弟早早用了朝食,單等所有人聚齊再分批撤離。
正觀望時,武震匆匆而來,看那神色柳儒雅不由心里一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果然,武震帶來一個壞消息,與武震同住的兩位兄弟不見了。
一行人趕到那家客棧,幾個人屋里屋外的查看起來。
客房內很規整,沒有一絲雜亂,根本就沒有打斗的跡象,馮正星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像是用了迷藥之類的東西。”武震提醒道。
窗子是虛掩上的,外面有凌亂的足印,不用說,一定是從窗口弄出去的。
很明顯,這是李懷做的,可這是什么意思呢?不想讓這些人走?
柳伯父說得對,這人當真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揣度。
出了這種事,就是想走也不行了。
怎么辦?派人去找?這是當然要做的事,但那些人蓄意而為又怎能留下痕跡?柳儒雅等人束手無策。
正想著對策,外面又出事了。
門口的兄弟來報,很多的衙役和兵丁奔這個方向來了,似乎就是沖著他們這些人。
不好!西山的往事歷歷在目,正是故技重施。“快走!分頭離開,在城西的山林里會面。”柳儒雅斷然下了指令。
虧得當機立斷,大家從各處紛紛逃開,并沒有與官家直接沖突。
城西密林中,所有人都撤了出來,只不過人人懊喪,全沒了神氣。一連串的變故,大家都被弄得灰頭土臉,饒是都經歷過無數的兇險,但如此被人戲弄也著實令人氣餒。
“接下來怎么辦?”是田允在問,卻是所有人都看向了柳儒雅。
是啊,該怎么辦?兩位兄弟生死未卜,眼下又無處安身,這才是進退維谷。
“我們就去嶺南幫營寨吧。”田允等于是自問自答。
是個好辦法,最起碼解了燃眉之急。
“你怎么看?”柳儒雅望著馮正星。
“我在想,李懷出此陰招到底意欲何為?如果要逼我們走就不必出此下策,耗下去就行了,我們不是正要走嗎?如果說要留下我們,那把我們逼至何處才更合適?是那個營地嗎?我們還有何處可去,哪里又是他想不到的?”
“他就料定我們不會走嗎?”馮正虎問。
“我想,他一定清楚柳伯父和眾位的為人,自然不會丟下兄弟不管。”
“說的是,我們與他不同也正在于此。”
盡管馮正星疑慮重重,但這么多人也確實沒有其他去處,無奈之下,眾人就近購些糧菜,匆匆來到了營地。
雖已空置數年,但營地的房舍、留下的用具卻還用得,稍作整理,眾人各自安頓下來。
仔細巡視了周遭,并無任何異象,柳儒雅稍稍松了口氣,無論如何總強過露宿荒野,至于馮正星的疑慮也只能多些謹慎了。
其實這也絕非長久之計,如此舉動當然瞞不過李懷的眼線,接下來他們又會做什么?馮正星兀自斟酌著。
來到營地當然不是討生活,第二日,馮正星和林頡,武震和馮正龍、田允悄悄地潛進城中。
探問房客,昨日那些兵丁衙役的確是沖他們而來,緣由是有人報官,山中的一伙賊寇舉眾潛入,意欲圖謀不軌。
還是那個套路,這個李懷還真是雞賊,什么花招都想得出,簡直等同于無賴。
意料之中的,整整一日,幾個人毫無所獲。林頡說得好,那人正不知躲在哪個好地方飲茶消遣呢,而且是一邊消遣一邊欣賞,瞧著他的對手團團轉。
營地里人人如坐針氈,憂心著落難兄弟的安危,防備著可能隨時而至的陰毒算計。
沒辦法,還得找,柳儒雅的話,絕不能扔下一個兄弟。
又是一整日,那些人仍舊無影無蹤,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看著滿街上人來人往,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只剩下了饒頭。
似這等亂撞終究無果,還是應該借助自己的長出。馮正星與其他人商量,自己夜間守在城里,或許能有些意外發現。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只是那幾個人誰也不愿回去,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雙眼睛。最后商定,武震回去送信,田允和馮正星四人假意返回,夜深時再伺機潛入。
城外林邊,武震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密林深處。
“這是什么?”馮正虎突然驚呼起來。
三雙眼睛齊齊看向馮正虎攤開的手。
這是一塊白色的布條,上面書著三行規整的字跡,下面竟然還勾畫了簡單的圖形。
布條上書有:你們的兩位兄弟在后街東側最后一戶。可記得武昌城外,山下洞中援手之人?須快,切記!
“這布條是哪里來的?”馮正星疑惑地看著二哥。
“這……我也剛剛看到……”馮正虎一臉迷惘,看來他也是不知就里。
三個人都看著馮正虎,盼著他想起些什么。
少頃,馮正虎遲疑道:“剛剛出城時好像有人碰了一下,只是那里人多,也未在意。”
“那就是了,人少時似乎也沒這個機會。”
“現在該怎么辦?”馮正星像是在自問。
“你是疑心有詐?”田允道。
“是啊,這消息來得也太巧了,那李懷詭計多端,被人所乘的可能應該少之又少,何況又是這種時候。”
林頡則不以為然:“當時確實有人相救,否則絕不會活到現在,此人應該可信。”
其實馮正星也不是完全不信,當年在黑林莊那蒙面人相助之事仍歷歷在目,那種時候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要去人告知柳伯父嗎?”
“來不及了,時機稍縱即逝,等眾人趕來恐怕又會有變故。”田允明顯已被十數日的焦躁弄得沒了耐性。
不過想想也是,去人到營地,眾人準備好再趕來,這一去一來的確是耽誤不起,況且畢竟有那人數次相救在先,便是有些疑慮也該冒險一試。
……
那人指點的位置很好找,天剛入夜,田允四人就到了那宅院的一側。
這是個孤零零的小院,在后街東側的最后面,離最近的院落至少也有十數丈,果然是個避人耳目的所在。殘破的院墻,低矮的房舍,任誰也不會注意到這里。
此時,宅院內靜悄悄的,沒有燈光,沒有人跡,便如廢棄了一般。
馮正星沖田允打了個手勢,與林頡借著路邊的樹叢悄悄地靠近了院墻。田允和馮正虎則從另一側繞向了宅院的后面。
院子里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居家的用具,只有靠近院墻的地方堆放著割下的雜草,像是剛剛清理過。
閃身貼近房舍,房內除了黑暗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輕輕推了一下,門是從里面扣上的。這當然難不住林頡,黑暗中一番撥弄,門開了。隨著房門開啟,一股像是紙灰樣的味道若隱若現。
二人皺了一下眉,互相對望一眼,馮正星當先跨進了門檻。
室內只有兩個房間,拐過灶間,屋子北向是一張大床。一窺之下,床上正有兩個人仰面而臥,直挺挺的,紋絲不動,整個房間充斥著令人窒息的詭異。
馮正星暗道不好,一個箭步閃到床邊,那兩人依舊無聲無息。
身后的林頡一聲驚呼,這兩個人正是失蹤的那兩個兄弟。
悲憤和怒火直沖胸臆,便似要炸裂一般,林頡恨恨地跺著腳,兩只拳頭捏得咯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