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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之死

第十七章 往事傷神

天王之死 曹或為 4845 2020-03-18 13:25:00

  馮駿從惡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環顧黑魆魆的房間四周,這才想起自己仍在梁山,仍在西旱寨。他想坐起來,撐胳膊的時候又想起自己只剩下一條右臂。每天清早,或者在黑夜驚醒時,他都必須重識自己只剩一條胳膊這個殘酷的事實。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掀開窗簾向外看,天色微明。馮駿自斷臂之后,便睡不安穩。他起了床,穿好衣衫,推門而出。

  夜晚下了一場雨,山上涼風颯颯,吹落枯葉,幾名嘍啰正用掃帚清掃。馮駿方覺自己衣衫太薄,暗暗嘆了口氣。他已經沒有了隨意出入各關寨的權力,好在在西旱寨尚可以任意走動。周圍的嘍兵早就熟識了他,并不阻攔亦不理睬。

  待天色放明時,他回了自己住的倒座房。服侍他的嘍兵給他帶了飯菜,用過之后,便到在大門口閑逛。每日早晨安道全都會派伙計過來給他換藥,因此他用了早飯便在門口恭候。

  這時,林沖從大門走出來瞧見了他,問道:“安先生還沒派人過來?”

  “沒有。”

  林沖道:“聽說昨晚東旱寨不少嘍兵患了下痢,安先生藥鋪那邊怕是忙得顧不上,不如你我一起去藥鋪那邊。”

  馮駿道:“不勞林頭領,派個人帶我去就行了。”

  林沖笑道:“其實我也正要去。”他指指自己的右肩,“這舊傷就怕涼風,一夜疼得難受。”

  馮駿點頭笑道:“那好。”

  林沖看了看他,又道:“天有些冷了,要不你添加件衣物?”

  馮駿搖頭道:“不必。”

  兩人并肩而行,都不說話,沉默了多時,馮駿開口道:“昨日縱火之事查得——”

  林沖打斷他道:“失火滅火,沒什么可查的,房屋修葺一下便沒事了。”

  馮駿見林沖改了主意,便停住腳步,道:“林教頭為何如此說?不查了?”

  林沖向前走了幾步,方停下,回過身道:“陳大年已死,你我兩手空空,還能查什么?”

  “查失火,找出殺人縱火者,再順藤摸瓜。”

  林沖雙眼直視馮駿,道:“我勸你還是盡快下山。”

  馮駿右手托著自己空蕩蕩的左袖,恨聲問道:“下山?你讓我如何甘心不明不白地下山?”

  “你孤身一人在梁山,不甘心又能如何?為人為己,你還是下山為好。”

  馮駿道:“此話怎講?”

  “宋江已經答允放了劉唐,你在山上,宋江擔心你們再度合伙,反而不敢放他出來。為劉唐,你還是早日下山為好。”林沖見馮駿低了頭,又道,“莫非你忘了自己到梁山的差事?”

  “什么?”

  “你為招安而來,卻在梁山待了二十多日,說不準老種經略相公已經望眼欲穿。”

  馮駿道:“招安與否,并不急在一時。”

  林沖道:“有一件事你還不知,梁山下山打探聲息的人說蔡京、童貫指使親信劾奏老種經略相公,童貫奉旨去了延安府,估計老種經略相公處境艱難,你莫要因自己之事誤了老種經略相公的大事?”

  馮駿心中一沉,這正是他一直反復思忖、左右為難的事。他還不知老種經略相公已經被罷職,但處境艱難卻是知道的。若再在梁山待下去,回延安府真是遙遙無期了。

  馮駿過了多時才問道:“宋江果然答允放了劉唐?”

  “正是。”

  馮駿并不知道柴進與林沖談過,也不知道宋江到西旱寨對林沖應允過什么,更不知道到西旱寨殺死陳大年然后縱火的是一直被林沖視為心腹的曹正。他思忖了片刻道:“好,既然如此,我明日就下山。”

  “好,我過午報與宋江知道。”

  兩人都不在說話,各懷著心事,只默默趕路,不多時便到了藥鋪。

  這個藥鋪是安道全挑中的地方,在一片亂樹叢中砍出了一大塊平地,建了前后兩排房屋。后一排房屋作存放藥材之用,前一排房屋則如市肆的尋常藥鋪,大門敞開,任人進出。屋里以柜臺作隔,柜臺內是排成整片的紫漆藥柜,以及十幾個忙忙碌碌抓藥的伙計。柜臺外有不少各關各寨過來取藥的嘍兵,而兩側都有桌椅,是坐堂大夫診病開藥的地方,也坐得滿滿當當。里里外外又有不少伙計在推藥碾子、搗藥罐子。屋前面搭著好幾個草棚,草棚下面都架著大鍋,正熬藥。上百名嘍兵提著木桶,等待盛取熬好的藥湯。藥湯在鍋里翻騰,藥香彌漫了這片山林,讓人恍如從兵甲森森的梁山進入另外一片天地。

  安道全調教了幾十個資質好的嘍啰做學徒,抓藥、熬藥不在話下,更有出類拔萃的十幾人可以診脈開藥。他屋里屋外進進出出,時時停步指點。

  林沖指著一旁,道:“安先生正忙著,我們不如等他一會,到那邊亭子歇歇。”

  馮駿順著林沖所指方向看,見不遠處果然有一個四角木亭,亭下坐著的大刀關勝、雙鞭呼延灼、美髯公朱仝。

  林沖和馮駿走了過去,呼延灼瞧見了,招手笑道:“林兄、馮都頭過來坐。”說著請兩人坐下,關勝、朱仝也含笑點頭。

  林沖問關勝道:“你那邊病情如何?”

  關勝道:“安先生昨晚熬了次藥,又用艾蒿熏燒了半夜,營里已無大礙了。今早再熬一次藥,我看就無事了。”

  林沖道:“呼延兄、朱兄怎么也過來抓藥?”

  呼延灼還未回答,一個人走過來笑道:“這里好生熱鬧。”

  幾人瞧去,卻是小李廣花榮。花榮與他們寒暄了幾句話坐下,呼延灼才接過林沖的話來,笑道:“藥堂門口不是貼著金石草木藥有性,虛實寒熱病無常嘛。我這無常之病,來求求安先生的有性之藥。”

  花榮問道:“兄長是怎么了?”

  呼延灼用手扶著自己的腰道:“老腰傷了。當年我與一個同僚比武,我用雙鞭,他也用雙鞭,誰都不服誰經常斗氣。一次和他較量,我托大,沒披鎧甲,結果兩馬一錯蹬之時,一個不留神,他一記反手鞭砸在我后腰上。我當時就聽到咔嚓一聲,我想完了,果然腰被砸斷了。”

  大伙都看呼延灼,見他昂然而坐腰身筆直,都笑了,花榮道:“后來呢?別賣關子了。”

  呼延灼也笑了,道:“還好求醫求到東京的大骨傳藥鋪,給我開了方子,又讓我天天服虎骨藥,貼虎骨膏,喝虎骨酒,大半年功夫算是治好了,也幾乎耗盡家資。”

  花榮道:“那也值了。”

  呼延灼拍了拍腰,道:“是值了,不過這些年行軍打仗,一趕上秋風涼和陰雨天,腰就疼,真是要了命。去年安先生給我開了方子,服著倒好。”

  關勝嘆道:“咱們這些丘八哪個不是渾身傷。我當年被人用銅錘砸著肩膀了,真以為此生再也拿不動大刀了。我也是在大骨傳讓那個孫聾子給治好的。”

  花榮笑道:“你倆當時怎么沒碰上面?一個弓腰,一個斜肩。”說的眾人都笑了,馮駿也只好坐在那里聽他們閑聊。

  呼延灼道:“我倆還好,楊志更慘,你們看他馬上打斗還好,馬下跟人較量,打久了左腿吃不住勁。我早就發覺了,問他才知道是他早年與人比武,那人用槍,一個地滾槍到他身后,槍扎進他腿彎,傷著了筋骨。以后雖求醫問藥,不過也落了病根。”

  花榮也笑道:“我還當是就群我自己一身傷,想不到大伙同病相憐。林兄也是來求藥?”

  林沖用手摩挲著自己的肩膀,道:“多年的老傷了。在東京時高俅誣陷我持刀擅闖白虎節堂,我被押送到開封府,吃了二十脊杖,這兩個肩膀著實受罪了。傷還沒好,緊接著又發配到滄州,一路天寒地凍,得了這漏肩風。”

  花榮點了點頭道:“林兄當年真是被高俅那奸賊害苦了。”

  林沖慘笑一聲,花榮知他心中之恨,趕緊岔開話,問道:“朱兄也染病了?”

  朱仝道:“是雷橫染了傷寒,我正好來山頂辦差,順路幫他取藥。”

  呼延灼道:“滿山寨我最服氣朱兄,面相厚重,福澤綿長,無病無傷,不愧天滿星。”

  朱仝也笑道:“滿山寨我服氣的卻是呼延兄,不但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還兼會相面。”說得眾人又都大笑起來。

  呼延灼問道:“花兄弟又是哪里有傷?”

  花榮正要回答,安道全已走過來,道:“有勞諸位久等。誰先來?”

  眾人都讓馮駿先,馮駿一直在聽他們談話,自己并不插口,此時才說道:“我不比諸位都是忙人。”

  又推讓了一陣,關勝和呼延灼跟著安道全過去了,朱仝只是取藥,也跟著走了。

  林沖、花榮都起了身,在亭子外閑聊,只有馮駿依然坐在那里。不多時,又有嘍啰過來說關勝與呼延灼都取了藥,林沖便讓馮駿先去,馮駿跟著嘍啰去了安道全那里。

  安道全把前屋最東一間作為自己診病開藥的地方,屋子雖不十分寬敞,但窗明幾凈,好似一塵不染一般。桌上干干凈凈絕無一本醫書,除了文房四寶,便只有一只暗青色的香爐飄出若有若無的輕煙,令人頓生安逸沉靜,心無掛礙之感。

  安道全見馮駿進來,讓他坐下,又吩咐屋里的那個徒弟給他解了裹傷口的細布。安道全看了看,道:“傷口愈合的還不錯。”

  馮駿道:“我準備明日下山,還勞煩安先生開幾副藥。”

  安道全點了點頭,又讓那徒弟用溫水給馮駿擦拭傷口周圍。他在一旁仔細端詳傷口,過了多時,才道:“早點下山最好。”

  馮駿道:“我這條命多虧安先生了。”

  安道全輕輕一笑,從香盒中取出兩塊香料放進爐里,又蓋上了蓋,這才斯條慢理地說道:“我行醫這么多年,見的病人成千上萬,斷手、斷腳,比你慘的人多了。善泳者溺于水,善戰者歿于殺,你凡事愿出頭,難免招惹殺身之禍。失去一條胳膊,從此不能再好勇斗狠,或許反救你一命。”

  馮駿苦笑道:“醫者意也,安先生不愧是神醫,不但能治我身病,也治我心病。”

  安道全對徒弟道:“可以上藥了。”又對馮駿道:“哪有什么神醫,盡人事而聽天命罷了,況且我也沒少失手過。你做都頭,難道沒有冤枉過好人?”

  “哪個衙門沒有冤死的鬼,我豈敢說沒錯捕過人?”

  “死生有命,更何況山寨之人大多本身就是賊寇。入了這旁門,橫死暴死都是在所難免,你又何必看不開?”

  馮駿點了點頭,道:“死生有命倒是真的,倘若安先生當時在軍中,晁天王也不會死了。”

  “那也難說,醫者醫病不醫命。”安道全又對徒弟道:“再涂上豬油,便可裹扎了,扎得松點。”

  馮駿問道:“射罔膏怎么解毒?”

  安道全道:“這倒不難,你沒做過軍官,自然不知,軍營中一般用甘草來解。”

  “原來如此。”

  安道全看他一眼,笑道:“死人早就化成白骨,你還耿耿于懷。在梁山你還把自己當做都頭不成?我們金陵人對你這類人有個叫法,叫做板板六十四。”

  馮駿道:“原來安先生是金陵人,我早年也去過那里,好生繁華。”

  這話卻觸動安道全的心思,他把臉轉向窗外,嘆息道:“金陵好啊,到了九月秋涼,一盤咸板鴨,一壺老酒……有生之年怕是回不了金陵了。”

  “那也未必。”

  安道全發了一會呆,才道:“當初張順到金陵,為逼我上梁山為宋公明哥哥治病,害死了四條人命,還在墻上用血寫了‘殺人者安道全也’。我若不到梁山,只有一死了,還能到哪里去?”說到最后,十分傷感。

  馮駿哪里懂得其中的緣故,張順所殺四人其中就有安道全的相好李巧奴。安道全所念念不忘的豈止板鴨與花雕,恐怕更多的是當初的柔情蜜意,軟語嬌音。

  馮駿道:“安先生也要在梁山過一世?”

  安道全越發顯得悲戚,喃喃地說道:“梁山好啊,好歹有個安身之地,怕就怕梁山也待不住。”

  馮駿見他如此,不知該如何安慰,看那徒弟已經為自己裹扎完,便站起來,道:“那我先告辭了。”

  安道全并不說話,只揮了揮手。

  馮駿出去了,林沖與花榮站在屋檐之下,花榮便請林沖先進,林沖含笑點頭便進了安道全的里屋。馮駿與花榮站在一起,一時無話可說。

  終于花榮開口道:“馮都頭,以前我雖怪你在梁山生事,不過也佩服你是條敢做敢當的好漢。方才聽林頭領說你要回延安府,到時未必能為你送行,只愿山高水長,后會有期。”說罷,抱拳行禮。

  馮駿道:“多謝花頭領了,可惜我只一條胳膊,不能還禮了。”

  花榮道:“宋公明哥哥因為你自斷一臂,十分自責,望你不要怪他。休說你是為招安而來,便是尋常人,宋公明哥哥也以寬厚相待。”

  馮駿倒沒料到花榮也知道自己為招安之事而來,他怔了怔,道:“有一件事,想向花頭領打探。”

  花榮爽快地說道:“有事但說。”

  “劉唐尚在囚監中,不知宋寨主想如何發落他?”

  花榮道:“不瞞你說,此事我也問過宋公明哥哥。其實哥哥慮事十分周詳,劉唐此次得罪了多少兄弟,大伙焉能不記恨他?把他關起來,是讓他別再惹事,也讓兄弟們消消氣。他現今關在庫房里好吃好喝,只是不能到處走動罷了。過上些日子,他知錯了,自會把他放了。”

  馮駿道:“若他一直不知錯呢?”

  花榮皺了皺眉,道:“你還不了解宋公明哥哥,山寨之上不少兄弟十分頑劣,哥哥都以寬厚相待。雖然有時面上發怒,但只是做個樣子,終不肯重責自家兄弟,否則也不會令如此多兄弟心服口服。”

  馮駿點了點道:“宋寨主果然寬厚,只求不是口是心非。”

  花榮面色一變,正要說話,林沖從里屋走了出來,手中提著一包藥,笑道:“花頭領進去吧,我們先走。”

  馮駿沖花榮一點頭,便跟著林沖回西旱寨。

  林沖見馮駿面色難看,便道:“你怎么了?”

  馮駿立足腳,雙眼直直盯著林沖道:“林教頭,我想請教一件事。”

  林沖聽他語氣不善,十分驚訝,只要問他何事,忽聽后面有人粗聲喊道:“有種別走,你個撮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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