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勇也說道:“孩子,爹還沒有老到不中用,咱碧月山莊也不是沒人,你只管下去歇著。”
林勇夫婦這兩句話說的清楚,阮鵬夫婦自然也聽的真切,這是要硬抗到底了,阮鵬瞪著眼,向前兩步,像是要邀戰了,一番爭斗一觸即發。
林峰淡淡一笑,笑容中略帶些苦澀,說道:“孩兒總不能躲上一輩子,爹娘放心,孩兒有分寸。”轉身向阮鵬二人道:“兩位前輩,晚輩便是林峰了。”
阮鵬見了少年倒是有些躊躇了,先前聽聞其無法習武,只當是林勇為了袒護找的托辭,碧月山莊,武林世家,又怎會收養一個不能習武之人,如今世道,無法習武就跟廢物沒啥區別,這番見了本人,卻是如此孱弱的少年,實在是沒有想到。
林峰向阮鵬二人行過禮,又說道:“晚輩的生父罪孽深重,殘害了二位膝下麟兒,雖說非我之愿,卻也是因我而起,實在找不到能開脫的說辭。”邊說邊向阮鵬走去。
阮鵬哼哼道:“你知道便好,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林峰沒有辯解,又道:“承蒙爹娘天恩不棄,晚輩得以虛度十幾年,只是無論我做出怎樣的彌補,都是無法再有任何的挽回,二位前輩始終是沒了兒子。”
阮鵬夫婦聽到林峰所言,始終是沒了兒子,不由一陣悲痛,神情黯然,卻見林峰繼續向著自己緩緩走來,不由咬牙切齒,林勇也覺著像是不妥,林峰靠阮鵬太近了。
林峰繼續道:“生為人子,父債子償,晚輩體弱,脊梁卻是直得,今日便償了這筆舊債,前輩二人休再為難碧月山莊。”
此言一出,堂上眾人皆是吃驚,林峰原是來求死的,林勇夫婦更是驚慌失措,如今林峰已經站在阮鵬面前,阮鵬只需一掌,任誰也不能在這個距離救下林峰,林勇心下懊悔,早該將人攔下。
阮鵬夫婦也是措手不及,仇人之子盡在咫尺,只需抬手便能了結,卻覺著手握千鈞,遲遲抬不起來。
林峰轉向林勇夫婦,眼眶一紅,喊道:“孩兒不孝,不能再伴爹娘左右,來世當為牛馬,再報爹娘大恩。”言罷,雙眼緊閉,淚水落下,坦然等死。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阮鵬一咬牙,高抬手掌,當頭落下。林勇夫婦猶如瘋子一般搶出,卻哪里來的及,眼看林峰喪命,那阮鵬一掌落下,手臂卻忽然一偏,讓人意想不到的擊中了旁邊的楠木方幾,方幾應聲而裂,再看林峰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林夫人見孩子還在,眼淚嘩嘩滾了出來,雙腳再無力氣,軟軟坐到了地上,眾人均是松了一口氣,羽陌趕忙上前扶住林夫人,不停安慰。
那阮鵬一臉茫然的望著自己的夫人,有些不信的說道:“夫人作甚?何以不讓我了了這多年的夙愿。”
那夫人咬著牙,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到林峰臉上,巴掌雖響,卻是些許的皮肉苦,林峰也是抵受不住,被扇到在地,吼道:“這一巴掌是為了我兒子,從此我們便兩清了。”
阮鵬睜大雙眼,怒道:“這怎么能行,太過便宜他了。”
阮夫人猛然回頭盯著阮鵬,朝著他左臉又是一巴掌,大吼:“行不行?”
阮鵬捧著火熱的左臉,諾諾道:“行,行,夫人做主。”
阮夫人又道:“我們受盡喪子之痛,今日再殺了他,也是奪了別人的心頭肉,與那惡人又有什么分別,我二人自詡俠義,卻來殺一個不會武藝的文弱書生,只怕是沒臉再行走江湖,當年這孩子才兩歲,又哪里有什么罪過呢,什么父債子償不過是為我們自己找的借口罷了,無非是想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孩兒的過失找個托辭,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而已。”
阮鵬也默默的低下了頭來,悔恨的說道:“當年我若是再謹慎些,何至于此。”
一樁成年舊恨,至此算是了結了,只是不知道當事之人需要多久的時間來抹平傷口。
正當眾人都松了一口氣,門外卻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聲,笑的有些發狂,讓人覺著很不舒服。
頃刻間笑聲便到了門外,人未進門,已是言語先至,說道:“真是好戲,有人認賊做父,有人小兒枉死,有人假仁假義,有人漁翁得利,好戲,好戲,哈哈哈哈哈”
林勇聽到聲音,臉色沉了下來,咬牙切齒顯得很是惱怒,又略微帶著些憂慮,只見紅木大門陡然破開,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跨進堂來,看著約莫五十多歲,瞧也未瞧旁人,看著林勇說道:“林勇,還活著呢。”
此人一進門就惡言相向,林勇氣的雙目圓睜,門外的弟子先前被他差了出去,今聽到破門之聲,又奔了兩人過來。
見有敵來犯,也不多言,口中大喊:“哪里來的賊人!”其中一人嘿哈一聲,跳過來便是一掌。
林勇想要阻止已是不及,那弟子一掌直擊男子后背,男子隨意反手一揮,衣袖卷著那名弟子輕松便摔了出去,弟子倒在地上,連連翻滾,咿呀直叫,不停的用雙手抓撓全身,一會兒便抓的皮開肉綻,汗氣溢出,全身如煮過一般透紅,不時便沒了動靜,圓睜著雙眼,及其恐懼。
另一個弟子俯身欲施救,卻是發覺沒了氣息,悲痛之余,怒吼一聲,又欲上前出手。
林勇不想大為再枉送性命,大聲吼道:“大為住手。”
那弟子聽到喝止,停了下來,林勇又喊道:“扶上小為,退出去。”
大為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抱了小為滾燙的尸首,傷心落淚的退了出去。
林勇強壓憤怒,冷眼說道:“炎相心火,果然非同一般,卻是用來對付一個后生小輩,閣下怕是找錯了對手,在下親來領教閣下的手段。”
那男人哈哈大笑,說道:“口氣還是這么大,你還能和薛某對手么,只怕上回的傷也還沒好透吧。”
林勇往前一步:“林某技不如人,一條性命又有什么緊要的,要打便打。”
那人擺了擺手道:“等薛某將事情辦完,再打也不遲,如今先來借幾樣東西,順便敘敘舊。”
堂內幾人均是有些疑惑,顯然林莊主不久前被此人所傷,此人言辭閃爍,斃人于堂,定然不是善類,如此夜闖山莊卻是要借什么物件,只怕沒這么簡單。
只有林莊主像是知道內情,聽他吼道:“惡賊,我和你沒什么好敘的。”
阮鵬見此人來者不善,不愿牽扯其中,向林莊主道:“林莊主既然有客人,我們的事已了,便不再打攪,這便告辭。”說著拉了夫人欲走。
林勇與二人本就無多大交情,也不指望二人能援手,既然二人不再與自己為難,那是最好不過了,便道:“今日莊上多事,怠慢二位,若是還有來日,再好好款待二位賠罪。”
羽陌和其他幾人聽著言語,心知今日怕是生死難料之局。
誰料那男人又對阮鵬夫婦說道:“你二人這便要走?這好戲才剛開場,不想知道是誰殺了你們的兒子?”
聞言,夫婦二人均是身軀一震,定在了原地。阮夫人緩緩問道:“你剛說什么?我兒子的死果真另有內情?你給我說道清楚!”
那人不慌不忙道:“不急不急,事情總有個先后,二位不妨先看看另一出戲。今日你二位恐怕是走不了了。”說罷向林峰說道:“你是叫林峰罷,你可知你生父是何人。”
林勇雙拳顫抖,閉上雙眼,似乎沒有勇氣面對,這個男人走南闖北,何曾懼過,看來此事干系不小。
林夫人緊緊握住其雙手,像是在安慰,林峰不語,臉上也很平靜。
那人又道:“你生父便是被堂上這人一掌摧心,死不瞑目,可憐秦嵐天威風一世,留下個血脈卻認了仇人做爹,真是可笑之極,可笑之極。哈哈哈哈。”
羽陌和那阮鵬夫婦二人大為吃驚,當年的白面鬼秦嵐天,林峰的生父,竟然是死在林莊主手上,均是望著林勇,林勇忍不住的抖了下身軀,緩緩睜眼,看著身前的林峰,眼中說不出的慈愛之情,頗為心酸的輕輕喚道:“峰兒。”
出人意料的是,林峰聽聞這等密事,卻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一點情緒波動,眾人只怕他孱弱的身體難以承受,誰知林峰抬頭向堂上二老微微一笑,淡然的說道:“爹,我知道。”
林勇不敢相信:“你知道?”
林峰又道:“對,我都知道,我那生父多有惡行,人神共憤,爹當年所為不過是替天行道,又哪里是什么過錯,爹娘不怪峰兒身負惡人血脈,力排眾異,護我周全,待我入同親出,這些事,峰兒全都知道。”
林勇眼含熱淚,說不出話來,林夫人上前摟住林峰,不住喊道:“峰兒,峰兒,我的兒子。”
那男人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一時竟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