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禮成了死狗一般的人兒,衙門大獄腐朽彌漫,如今再算上這滿身的血腥味兒,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別扭味道,像是埋進(jìn)土里還沒腐爛的尸體,又像是小鎮(zhèn)西邊屠夫門口那吊起來十天半個月的爛肉,真真兒是難聞到不行。
李守禮有氣無力,趴在稻草上,只覺得先前還是天真了,大獄怎么會有安逸?或許現(xiàn)在才是真正的面目,打不打全憑牢頭喜好,前幾天還好吃好喝,今日卻是從夢里被拖起來吊著打,實在是世事難預(yù)料啊!可少年不知道,就因為口中言安逸二字,才讓自身平白挨了一頓毒打。
長街上,老道人哂笑:“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到頭來竟然成了貧道的錯,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的狗屁大人,貧道倒是想看看,等以后那小子知道了,不扒了你的皮!”說完,老道人一揚(yáng)拂塵,輕輕笑了起來,兩顆大黃牙充當(dāng)門面,著實讓人與仙風(fēng)道骨聯(lián)系不上,也不怪死在李守禮門前的那人,這樣一副模樣,誰能相信他是一個神仙般的人物?
死的冤啊!
……
落幽河畔,終究是有了煙火氣兒,蜀國問道劍門,三世宗,再加上那太行山下的搬山一脈,并上其余大大小小各方勢力,龍門下,想要躍過去的魚兒愈發(fā)地多了。
釣叟似乎不管這動靜,在他看來,只要不動了那造化,你們愛怎么打怎么打,就算是打穿了落幽河,驚動了閻王爺,那也與他無關(guān)。只是釣叟也回首,布滿溝壑的臉上露出了笑意,看向一個方向,正是那日與他一同在李守禮家中吃魚的面紗女子。
釣叟沖女子揮揮手,笑道:“小女娃,快過來,來陪老朽釣釣魚,這造化不好取,也不可取,再說了,你景唐鎮(zhèn)山王的后人,也不差這一樁兩樁的造化,何必趟這趟渾水,平白丟了性命,惹的你老子大動干戈之下,說不得這天下都要大亂。”
李妍挑眉,面紗下的仙顏露出了驚疑,美眸也閃爍著異樣的光彩,她沒想到這看起來頗為古怪的老頭兒竟看出了自己的身份。鎮(zhèn)山王的獨(dú)女,整個天下也獨(dú)一份兒,這老頭說的不錯,若是自己出了問題,恐怕父王還真的會出動鎮(zhèn)山鐵騎將這天下攪個粉碎。只是李妍看了看橫跨落幽河的龍門,這造化天生,怎么不讓人心動?沒看見連那太行山一脈都出了山!以前聽父王說過,那一脈全都是驢脾氣,認(rèn)死理兒的犟驢,一心想要參悟搬山負(fù)岳之術(shù),可如今也為了龍門造化破了戒。
釣叟看李妍猶豫不決,不禁搖搖頭,嘆息道:“也罷,老朽就再輸一分天機(jī),也算是嘗了那一脈當(dāng)年的香火情。”說完,也似是覺著這因果有些大,大的他都承受艱難,于是碎聲罵道:“該死的黃牙牛鼻子,這分香火該是你償還才對,他媽的,成天唱著無量天尊,老子怎么不見天尊渡了你!”
釣叟罵完,兀自不解氣,正欲再度敞開心扉罵個徹底,這落幽河的氣氛卻是陡然一變,讓他生生將出了嘴邊的話給憋了回去。
三世寺出手了!
白凈和尚化作怒目金剛,渾身氣息渾圓有勢,一步跨出,就仿佛金剛臨塵,對上了蜀國問道劍門。
“與其這般僵持,不如動手打上一場,勝者為王敗者寇,輸了也是緣法不足罷了!”
“正有此意!”
問道劍門應(yīng)了這一戰(zhàn)!
釣叟面色不變,只是嘴唇微動,河畔的人都被三世寺牽引住目光,倒是沒發(fā)現(xiàn)釣叟的異樣。
傳音入密!本就是道門術(shù)法,佛門天耳通亦有此種神妙,說不上誰高誰低,全憑個人而已。
李妍逐漸睜大了眼眸,面紗下的臉龐徹底被震驚所取代,她看向釣叟,似在詢問所說是否為真,卻見對方微微點頭,頓時一顆心都要炸開,修行路上的見微知著,明心見性全然不見,剩下的也只有驚慌失措。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與此同時,白凈和尚與那病馬馱著的劍門翹楚也戰(zhàn)在一團(tuán),馬車中的人終于露了面目,是一年輕劍修,飛劍環(huán)繞身周,竟如臂指使,仿佛身體之延伸,指哪斬哪,這應(yīng)是走在了劍心通明之境,明心見性,動靜之間全然是殺招。白凈和尚也不差,化作怒目金剛,一掌拍出,就是勢大力沉,讓那飛劍都不能近身,佛門講究肉身金身,和尚顯然是占了便宜,掌間凌厲的同時,口中竟出其不意吐出,“唵!”的一聲,赫然是六字真言中的唵字真言!
“倒是有幾分本領(lǐng),景唐皇家滅佛三十五載,如今疆域內(nèi)佛門不說滅了蹤跡,也可說是逐漸式微,這三世寺還有如此傳承,怪不得敢稱三世諸佛!”釣叟提桿,一邊看著落幽河面的奔騰,一邊評價場中的局勢。只是到底是不如了他的意,嘴角一扯,冷笑道:“佛陀又如何,此地造化已有主,強(qiáng)求之下百惡鎮(zhèn)也并非是那軟了的柿子,是誰都能捏上兩把的!”
李妍早已站在釣叟身旁,只是她的目光還有些呆滯,似乎還沒有從方才那傳音入密中回過神來,可想而知,釣叟所言到底有多驚人,讓景唐鎮(zhèn)山王的獨(dú)女都承受不住。
……
李守禮在大獄中昏睡過去,著實扛不住那鉆心的疼痛,俗話說十指連心,少年覺得,這鞭笞之刑亦不輸多少,都是能活活將人痛死的大罪。
小鎮(zhèn)大街上,老道人突兀坐起,神色猛然肅穆,伸手掐算,片刻之后,他神色一動,露出了兩顆大黃牙,道:“飛龍入勢,這樁造化成了!”
衙門中的那位大人也走到廳堂前,看著大獄上方的天空,喃喃道:“魚躍龍門,紫薇帝命,該是要來了!可他媽的,這因果也太大,老子這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官又怎么擔(dān)的起來?!幾個老不死的,成天就知道放屁,老子命苦啊!”
落幽河畔,釣叟終于站起身,此地氣機(jī)已然達(dá)到頂峰,就像是一個皮球,已經(jīng)充足了氣,再充,不是爆開,就是皮球放氣,而現(xiàn)在就到了放氣的時候了。不止是他,問道劍門與三世寺的兩位也止戈停戰(zhàn),一同看向落幽河上的龍門,太行山一脈更是早早擺起了架勢,對這潑天造化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