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李守禮沒忍得住,實在是春秋詩詞太多,字也太多,他認不全,即使是努力回憶曾在學堂上認的字,也有很多大字是“它認識他,他不認識它”,正所謂相看兩不厭,我待你如初戀。
少年請教了李妍。
一本書,春秋詩詞共有一千五百多字,刨去他自己發狠發奮認識的三百來個,其余一千二百多字都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常言道,秀才認字讀半邊,可李守禮連有的半邊兒都認不得。既然開了頭,少年也沒了多大的心理壓力,本紀也被他拿了出來,并著春秋詩詞一同請教了,只是“有法”他沒有拿出來,李守禮覺得“有法”不同尋常,還是不要輕易示人來的好。
李妍大約也是被憋瘋了,竟對這教人讀書識字產生了濃厚興趣,李守禮一提,她就一口答應,連權衡都沒做,還是一臉的興高采烈。鎮山王的獨女,何曾做過這樣的事?猶如一個鄉下夫子一般,句句掰開,字字揉碎,生怕李守禮學不會。
“你看,這一句,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這個字讀闌,這個字讀夢,也就是你平常睡覺做的那個夢。”李妍倒是興致勃勃,李守禮也聽的分外認真,春秋詩詞一千五百多字,若是都學會了,那也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了。少年這么一想,不禁傻樂了起來,讓李妍摸不著頭腦,只覺得這人絕對不該姓李。可她不知少年的心,娶妻,生子,讀書,識字,這四樣是李守禮十幾年來的夢想,后邊兩樣還要靠前一點,畢竟娶妻生子也是要看年紀的。
春秋詩詞讀的是史,本紀讀的也是史,只是兩者有些不同……
李守禮學的很快,他本就聰慧,將李妍教過來的學問一概全收,不論大小,不論高低,全都牢牢記在心頭。
又過了小半個月,冬月初下的大雪終于融化了大半,只是這天氣愈發寒涼起來,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正是這么個道理。
李守禮如今也能自行翻閱春秋詩詞與本紀了,其實李妍也就教了三天而已,三天后,少年就學了個差不多,倒是讓李妍再度陷入到無聊的境地,最后也是王玉鳳露了頭,算是拯救了少女孤寂的心,只是若論起來,大約也算是互相拯救吧。
王玉鳳也是憋的不行。
兩名少女不出意外的吵了起來,一位百惡鎮東南巷道的乞丐女兒,生來就是下等命,心心念念就是爭命,改天換地,不要下命要上命,一位景唐王爺的獨女,金枝玉葉,得天獨厚,說實話,李守禮不知道她們到底為什么能吵起來。
不過這也不耽誤王玉鳳與李妍的互相看不上眼,就像針尖與麥芒,天生的對頭。
……
“什么時候鎮山鐵騎也能隨意走動了?不怕咱那位皇帝陛下起了猜忌嗎?也對,鎮山王的獨女還在那個臭小子家中,女行千里父擔憂,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啊。”衙門里,鎮守大人擺弄著酒杯,左搖右晃,杯是夜光杯,酒是葡萄酒,紫瑩瑩,發著光,晶瑩剔透。
小鎮外三十里地,鐵蹄踐踏,踩壞了花草,濺起了泥土,聲音更似雷霆萬鈞,振聾發聵。
“停!”
為首將士大喝一聲,道:“爾等在此地扎營,本將前去迎回郡主!”
說完,大將一拉韁繩,一跨駿馬,頓時馬腳下生風,瞬間遠去。
小院里,李守禮正在生火做飯,李妍十有八九是吵的累了,這么多年來,倒是第一次遇見個棋逢對手,竟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拿下,李妍不禁想到鎮山城中,那些個大姑娘小姨子根本就不是她對手。“小小乞丐女兒,也真是不凡了,今日本姑娘就暫且饒你一命。”李妍高傲一笑,好似斗勝的公雞,至少李守禮是這樣覺得,他見過小鎮斗雞的玩意兒,那里面勝了的公雞就是如此。
“飯好沒?”
“餓了?”
“嗯,你這隔壁的女子也算是厲害,竟然讓本姑娘都吵的餓了。”李妍揉了揉肚子,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李守禮聞言,不禁笑出了聲,這還是少年第一次見吵架吵餓了的,就是小鎮南邊的那個張寡婦都沒有這么厲害。李守禮曾見張寡婦叉腰罵街罵了大半個時辰,小鎮上沒有人能與之一比,“倒是不知,將你們兩人放在一起,是誰更厲害。”
搖搖頭,李守禮添了一把火,灶臺下,大火愈發旺盛。
……
正在兩人吃飯的時候,一陣馬蹄聲突兀響起,李守禮聽的清楚,東南巷道一年到頭不知道能不能有牛車出入,更別說馬了,一時間少年倒覺得有幾分新奇,心思也不在飯桌上了。
李守禮想看看,是哪家哪戶的富貴能來這有著乞丐窩之稱的東南巷道。
李妍看出了李守禮的異樣,奇怪道:“你怎么不吃了?”
李守禮咧嘴一笑,道:“馬蹄聲,你沒聽見嗎?不好奇?這富貴人家可從來不正眼兒看東南巷道,如今竟然來了一個出頭鳥,別說,我還真好奇。”
“有什么好奇的,無非是來捉拿本姑娘的,哼,討厭,真是一丁點兒空閑都不讓人有。”李妍嘀嘀咕咕,顯然是興致不高。
李守禮沒聽太清楚,只道是李妍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見得多了,也就沒了那股新鮮勁兒。少年呵呵一笑,又往嘴里扒了兩口飯,正想與李妍說道說道,這東南巷道可不是外面的花花世界,他敢想,隔壁的王玉鳳已經跑出去了,說不定正伸手想要摸一摸。
“郡主!末將賀峰奉王爺命,前來迎郡主玉駕!”門外提刀將軍,單膝跪地,門內吃驚少年,茫然四顧。
李妍眉頭一挑,哼了一聲,放下碗就出去了,“老頭子,等下次本姑娘跑到東勝佛國去當了姑子,我看你還怎么找我!”
李守禮亦起身,郡主?少年心態調整很快,又傻樂起來,自家住著一位金枝玉葉,他再看看這破落院子,倒似是從這一畝三分地中看見了萬丈金光,只覺得比鎮上那些明珠點綴的富麗堂皇還要來的金貴。
好啊……不論其他,到底是出了富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