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相隔很遠,安禮依舊能夠覺察到第十死神臉上浮出的笑意,像是他問了一個極為白癡的問題。
“靈魂之果是見習死神的根基,我們與普通契約者不同,他們可以呼風喚雨,以一敵萬,而我們只能龜縮于一個個軀殼之后,”凝華目光掠來,“所以每一顆靈魂之果的使用都至關重要,而你似乎并未把握好它。”
安禮很不想承認,但他第一個靈魂之果確實使用的過于倉促,雖然為他帶來了龍之魔女,卻也使得他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
“閣下的意思是?”
“你的能力讓我持懷疑態度,”凝華并無遮掩,“我可以給予你一顆靈魂之果,但關于調查荊棘山脈中的強大靈魂的任務酬勞歸我。”
“那需要看看閣下給予的靈魂之果如何了,”安禮說。
“目前我可以提供的靈魂之果有三顆,”凝華抬手輕輕一揮,一棵靈魂之樹拔地而起,上面掛著眾多透明蘋果,“一顆是乞丐級別的,死亡原因是饑餓而死,我想這會是一個可以長時間使用的靈魂之果;一顆是平民級別的銀匠身份,死因是中毒,中毒并不算深,或許有辦法醫治,如果沒辦法醫治依靠死神復生的力量也可以堅持三天左右;第三顆是騎士級別的,死因是被斬斷頭顱,基本不存在醫治的可能性,但你仍舊可以使用一天時間。”
安禮記得冥兒提起過,所有靈魂之果可以根據帝國牌劃分為十二個等級,分別是:皇帝、宰相、總督、財政官、將軍、領主、騎士、學者、商人、平民、盜賊、乞丐。而他上次所占據的霜鹿騎士團的騎士魯修拉應該屬于騎士一級,已經算是相當高級的存在。這個世界似乎對十二有種特殊的熱衷,無論是十二月主神,亦或者十二帝國牌。
“靈魂之果都處在什么位置?”安禮問。
“乞丐和騎士屬于灰澤鎮,銀匠屬于鐵霧城,”凝華說。
“給我銀匠的吧,”安禮毫不猶豫。
凝華伸手摘下一顆靈魂之果遠遠拋了過來,安禮抬手接住。
“所有靈魂之果都有時間限制,雖然軀殼通常可以保持三天以上,但太晚的話反而會讓你容易露出破綻,畢竟當你從墳墓里爬出來,人們感覺不到一絲喜悅,而全是恐懼。”凝華提醒。
“我明白,”安禮點頭。
“那么再會,”凝華說。
“再會,”安禮說。
海水從四面八方涌入,安禮被海水包裹住,視線重新陷入黑暗,再次恢復意識時,他已經回到房間里,手中還握著一顆透明的蘋果,蘋果中定格著一幅畫,一個面部潰爛的人正躺在床上,昏暗的燈光映照的他像是一只丑陋的怪物。
“我總覺得你有點過于沖動了,”冥兒說,“我覺得現在還不需要求助于其他見習死神。”
“你或許還不清楚目前我們的處境,”安禮低聲說,“教會既然已經關注這里,那么海之魔女肯定不會坐以待斃,她馬上就會采取行動。你真的覺得烈蕊甘愿吃下這個虧?她是不得不選擇離開,海之魔女在暗處,能夠在她的眼皮底下將莫羅克和西曼殺死,并且將布姬變為魔女偽徒,僅憑他們四個人根本無法應對,而等到她再次返回時,亞頓和我都會成為刀下鬼。”
“你這么肯定?”
“洛都和凝華的話已經從側面佐證了這一點,新上任的圣伊席布教區的大主教希望徹底清掃教區內的魔女勢力,類似伊莉絲這種被監測許久的人已經逮捕,而與伊莉絲接觸的龍之魔女你覺得可以幸免?”安禮眉頭緊鎖,“倘若伊莉絲將貝利蒙特伯爵供出來,那么我的游戲恐怕也就結束了。”
“所以你準備怎么做?”
“轉移矛盾,”安禮說,“既然海之魔女在鐵霧城屬于義賊,那么鐵霧城中自然會有不少人追隨或者認可魔女,新上任的大主教不是希望清掃魔女勢力嗎?那么你覺得最應該清掃的是眼前的魔女勢力,還是海邊的魔女勢力?”
“你是準備在城中牽制住教會的力量?”冥兒似懂非懂。
“不是我,”安禮搖了搖頭,“是海之魔女。”
“海之魔女?”
“她會比我更著急,”安禮露出一絲笑意來,“我只需要散布一個消息。”
“什么消息?”
“海之魔女不日將降臨鐵霧城。”
“你怎么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安禮笑了聲,“但只要放出這個消息,城中的民眾勢必會分為兩派,支持魔女者與反對魔女者,支持魔女者會不斷傳播這個消息,而反對魔女者則會開始變得慌亂,鐵霧城也會隨即陷入混亂之中。用常人思維考慮,面對混亂的城市,教會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在穩定鐵霧城民眾之上,而無暇顧及剿滅魔女。”
“不常人的思維呢?”
“孤注一擲,全力逮捕海之魔女,只要在鐵霧城中民眾發生暴亂之前,將海之魔女燒死在城中廣場上,混亂就會平息下來,”安禮說,“此種決策建立的前提是,教會認為傳言海之魔女會降臨鐵霧城,不過是魔女所放出的緩兵之計,魔女目的是盡快獲得力量,如果行動不夠迅速,或許魔女便會掌握扭轉局勢的力量。”
“你覺得會是哪種?”
“當然是第二種,雖然我沒見過新上任的大主教,但根據他的行為,我覺得他是一個不能用正常思維判斷的人,”安禮低聲說。
“看起來又有好戲看了,”冥兒微笑道。
安禮沒有表示什么,畢竟對他來說,他并不是觀眾,而是演員,比起期待,他更多是緊張。
“伯爵大人,威倫回來了!”門外珮莎的聲音傳來。
威倫?安禮一時間是又驚又喜,他原以為威倫早就被村民中的海淵之神的信徒殺死,如今看來或許情況有變。
威倫此刻正站在主堡門口,身上的麻衣破了好幾個大洞,幾天不見,頭發愈發濃密,頭發間還夾雜著幾片樹葉,像是一個剛剛從山林里走出的野人。他腳邊臥著一只被青藤捆的母山羊,棕黑色的毛發沾滿泥水。
“伯爵大人!”看到安禮的瞬間,他快步走了過來,“您肯定無法想到我遭遇了什么事情!”
“你還活著這件事就已經出乎了我的意料,”安禮表示。
威倫咧嘴笑了笑:“如果不是吾主庇佑,估計我早就死在了山里。”
“我想知道你經歷了什么?”安禮說完看了眼客廳中熟睡的村民,“去書房說吧。”
“好!”威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又望向安禮,“伯爵大人,這只羊是我進獻給您的禮物,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夠給妮婭一只羊腿。”
妮婭是威倫的妻子,安禮不禁覺得好笑,他點了點頭,“珮莎,你處理一下吧。”
“是,”珮莎拎起羊腿朝庭院里走出。
“伯爵大人,我覺得我大概成為了所謂的契約者!”威倫進門之后的第一句話,就讓安禮驚訝不已。
“契約者?”安禮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野人”,“我覺得你更像是瘋了。”
“不不不,”威倫連連搖頭,他伸出右手手臂,卷起袖口,緊接著一枚枚鐵灰色的鱗片開始在他的手臂上生長,繼而如甲胄一般包裹著整條手臂,而他的右手此刻也包裹上了一層鋒利的獸爪。他輕輕松開握緊的手,鱗片和獸爪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一握,鱗片又重新覆蓋手臂和手掌。
安禮覺得這有些超出他的認知范圍,他只能呼喚冥兒。
“確實是契約靈,萬靈神系中有位神明賜予的契約靈是一種共生血脈,契約者在食用契約靈的軀殼之后,契約靈和契約者會共同使用一具軀體,契約者可以操縱體內的契約靈完成某種異化。在伊利維德倒是十分少見,但在北地蠻族中,他們信仰的北風巨神經常賜予這種契約靈。這其實是一種極為低級的契約靈,并且契約靈會不同程度影響契約者。”冥兒解釋。
安禮大體有了了解,或許威倫只是無意中獲得了某位神明的契約靈。
“你對你變成這樣之前還有沒有印象?”安禮問。
威倫連忙從口袋里摸出一個信封:“您當時讓我去尋找布姬,但夜路濕滑,我不小心掉進了山谷中,當我醒來時我身邊只剩下半只龍狼,而我嘴里還殘留著一些血液,而那只龍狼尸骸旁放著一封信,信是給您的。”
“給我的?”安禮疑惑地接過信。從威倫的敘述中不難發現,他是被某個神秘人喂食了神明的契約龍狼血肉,而成為了契約者。而且救治威倫的人,目的似乎只是讓他傳遞一封信。
信上沾了不少龍狼血和泥漬,一角因為雨水而變得柔軟,信上還殘留著威倫身上的體溫,安禮揭開火漆,取出了一塊藍色布條,布條上用伊利維德的通用語整齊的書寫著一句話。
“神諭奉行者與你,只能存活一方,見此信后,我晚上便會到訪。”
署名是:希黎汐婭。
也即是海之魔女,下方還標注著一個與洛都出示的魔女符號相同符號。一團漩渦中是一顆藍色眼眸,瞳仁部分則是一粒水滴。
海之魔女要來了?安禮對于信傳遞的第一個消息感到詫異,此次混亂的根源,海之魔女終于要來了,也不知道與老伯爵的枯血病是否有關,或許她知曉治愈枯血病的方法。
其次傳遞出的消息似乎是希望他能解決掉神諭奉行者,這不得不說是件麻煩事,無論如何,他只要對神諭奉行者出手,便宣告徹底投入了魔女的懷抱。
“你什么時候得到這封信的?”安禮問。
“今天下午,”威倫說,“我一直昏迷到了今天下午。”
如果根據時間計算,威倫得到這封信應該是在神諭奉行者來之后,海之魔女或許是跟隨了神諭奉行者的腳步而來。
“伯爵大人,我這個……”威倫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是不是契約靈?”
安禮點了點頭,算是給予肯定,威倫臉上緊張的神色舒緩了下來,他似乎生怕身上的變異是成為惡魔的象征。
“你先去休息吧,”安禮說。
“那個布姬怎么樣了?”威倫又想起了自己外出的目的,“很抱歉,未能完成您交給我的任務。”
“她沒什么事,”安禮暫時還不打算向他解釋這些東西。
“那就好,那就好,”威倫連連鞠躬,然后退出了房間。
“終于要來了嗎?”冥兒語氣中帶著調侃,“我們可恭候多時了。”
“是啊,恭候多時了,”安禮也說。
清脆的敲門聲在此刻響起,安禮的心猛的跳動了下,不會來這么快吧?
“誰?”他揚聲問了句。
“洛都—塞拉迪特,”敲門之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