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紙人
紅顏三春樹,流年一擲梭。
十四年之后,平洛鎮(zhèn)。
三更鼓響,夜色沉寂,紅燈高掛,魑魅未歇。
下山的道路上,兩個一身白衣的身影靜靜前行著,慘淡的燭火照亮了身前的道路,從遠(yuǎn)處看來,身形飄忽,仿若不是生人。
“師父,都怪你,要不是你那么啰嗦,我們早就下山了,這下倒好,直接趕了個夜路,要是真遇見什么東西,師父你負(fù)責(zé)趕走。”穆煙在身后邊跟隨邊抱怨著,有些警惕的注視著周遭的動靜,仿佛生怕一不留神,旁邊的灌木叢里就會閃出個什么東西出來,一路走的膽戰(zhàn)心驚。
柳傅年聽了卻甚是不以為意:“好了,有你師父在前面探路呢,你放心,絕對不會讓熊瞎子竄出來把你吃掉。”
“我擔(dān)心的是熊瞎子嗎,我就是害怕,害怕……”說到最后,漸漸住了聲,想起那天自己在水邊遇到的那個怪物,一陣心有余悸。雖然不算是第一次遇見那種怪東西,但,不管見過多少次,還是會怕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從記事起,身邊就沒有安生過,總是能遇見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有的長的兇神惡煞丑陋至極,有的卻又十分美艷,看起來人畜無害,但是卻依舊邪惡至極。就像鎮(zhèn)子口的那株柳樹妖一樣,明明長的一副弱不禁風(fēng)楚楚動人的模樣,說出來的話語卻一點(diǎn)兒也不惹人,記得那天自己路過時她是怎么說的來著:
“小丫頭,你過來,過來呀,讓我嘗一口吧,就一口,我就能脫離這本體去游離四方了,你幫幫我,幫幫我啊,我絕對不多咬,就一口啊。”
信你才有鬼啊!!!
穆煙想也沒想,直接落荒而逃了。
這樣想著,她趕緊加快了腳步,跟上在前面走著的柳傅年,抬手握住了自家?guī)煾傅母觳玻憫?zhàn)心驚的向四周張望著,亦步亦趨的慢慢行走,直到徹底下了山,看到鎮(zhèn)子口茶寮里亮著的那盞燈籠,穆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終于是快到家了。
“誒,燕姬姑娘,竟然還沒有收攤子呀。”
“興許人家是有客呢,師父你別管那么多了,咱么快走吧,我怕啊。”穆煙在旁邊拽著他的胳膊,往前面拉去。
經(jīng)過茶寮時往里面不經(jīng)意的匆匆一撇,只見在臨近門口的位置上,坐著個一身青衣的男人,背對道路而坐,看不清長相,但看背影卻十分消瘦,他就那么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而這茶寮的主人燕姬,卻斜倚在門口,手里擺弄著一個紅色的小荷包,看到他們路過,很是溫柔的笑笑,算是打了招呼,隨后轉(zhuǎn)身,進(jìn)到里面,坐到了那男子身旁,二人竊竊私語,似是在說著什么。
柳傅年看著那人的背影,腳步停頓了下,似是在思索著什么,旁邊的穆煙怕他又墨跡,還沒等柳傅年思索出來個所以然,直接拽了就走:“師父啊,您能不能別耽擱了,要快點(diǎn)回家了,小花還沒有喂呢,這會兒都該餓了。”
說到這個柳傅年就來氣,小花是他前年養(yǎng)的一只蘆花雞,原本是買來準(zhǔn)備養(yǎng)大了煲湯的,結(jié)果,硬是被這小丫頭幾次三番從狐口里奪食給救了下來,導(dǎo)致他現(xiàn)在一直是只能看不能吃,每次看到院子里那只悠閑散步的大公雞,就心癢難耐。
想到此處,柳傅年也不在琢磨剛才看到的異常了,只一心思索著,得趁個什么時候把小丫頭支出去,自己好能對那只肖想已久的大公雞下手,唔,還得想好怎么騙她,到時候就說大公雞趁著門沒關(guān)好,自己溜出去了,嗯,對,逃跑找不見了,這樣,小丫頭就也不會怪他了,完美。
穆煙可沒想到他的那些個壞心思,只拉著他快步往前走,想著能快點(diǎn)趕回家。待到穿過村子?xùn)|頭那做荒蕪的巷子,穆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可好了,終于到家了。
關(guān)門落鎖,二人收拾一番,終于拾掇停當(dāng)之后,穆煙坐在院中的小亭子里,把今日在山中見到的那個十分漂亮的綠衣姐姐送給自己的小玩意兒拿出來擺弄,有小木簪,草藤編織的小蚱蜢,還有用鮮花編成的花環(huán),最主要的是那個用黑漆小盒子裝著的,滿滿一盒的胭脂,打開托在掌心,一股清淡的花香就從其間飄散了出來。
小姑娘沒有不愛嬌的,說到底,還是這種東西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不像她那不著調(diào)的師父,每次帶她上街,凈給她買些個稀奇古怪,卻沒一個能用得上的東西,讓穆煙很是無奈。
將手中的胭脂挑出來一點(diǎn)兒,輕輕的涂抹在淡粉色的唇上,就將原本清淡的色澤渲染出了幾分不屬于這個年齡的妖艷。穆煙生的皮膚白,有時候甚至讓人回覺得有些過分的蒼白了,所以稍稍涂上那么一點(diǎn)兒紅艷的顏色,就會顯得過分的明顯,有些異乎尋常的妖艷。
她小心翼翼的將那胭脂在唇畔頰邊涂抹好,端詳了半天小鏡子里自己的容顏,有些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小心翼翼的轉(zhuǎn)身往正屋溜去。
柳傅年此時正歪在屋里小床下的榻上看著一本話本,正看到精彩處,卻不其然被人從肩上給輕輕拍了下,然后將他手中的書本扯下,面前就露出了那張涂了兩團(tuán)紅粉的古怪面龐。
柳傅年看著面前這個妝容濃艷,已經(jīng)分辨不出原來模樣的姑娘,面無表情的從她手中拿回自己的書,然后低下頭繼續(xù)看著。
穆煙看他如此反應(yīng),卻是不干了:“師父,你給點(diǎn)兒反應(yīng)好不好,漂不漂亮啊。”
柳傅年繼續(xù)面無表情的抬起頭,望著她,斟酌半晌:“你是要給人家去當(dāng)送葬的紙人嗎?把自己畫成這樣干什么。”
穆煙又拿出懷里的那枚小鏡子看了半晌,才不解的問道:“有什么不妥嗎?方才路過燕姬姐姐的茶寮,那公子身邊的兩個侍女,就是這么畫的啊。有什么不對嗎?”
柳傅年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你都看見了?”
“唔,嗯嗯,是看到了,那兩個人,臉好白啊。”
“呵呵呵,知道為什么嗎。”柳傅年笑容詭異的看著她。
“為什么啊。”
“因?yàn)椋鞘羌埲恕!绷的旮┫律韥碓谀聼煻呅⌒÷暤恼f道:“是燒給死人用的丫鬟。”
“嚇,不是人啊。”穆煙揉了揉自己被方才說話時吹的有些癢的耳朵,有些驚訝的問道:“那那個公子,不會也不是人吧。”
“這個可就難說嘍。”柳傅年說著,翻了個身,繼續(xù)看著手里的話本。而他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穆煙很是生氣。站起身來搖晃著他的肩膀,生氣道:“師父你怎么這樣啊,知道不對勁你還不去幫忙,燕姬姐姐平素里沒少幫我們,你都看出來不對勁兒了,為什么還不去幫幫她啊。”
柳傅年被她搖晃的頭暈眼花,無奈的坐起身:“你當(dāng)時催的那么急,我都沒看清楚,怎么幫啊,萬一人家沒問題呢。而且,燕姬看起來仿佛跟他認(rèn)識,你讓我上去怎么跟人家開口,直接上來就說你是妖怪嗎?恐怕到時候你師父我就得讓人家亂棍打出去。”
聽聞此言,穆煙不好意思的抬手撓了撓頭,笑嘻嘻的說道:“呵呵呵,那師父,我們明天去看看。”
“不去。”
穆煙疑惑道:“為什么啊。”
柳傅年沖她翻了個白眼才不耐煩的說道:“若真是有問題,你在場的話,他傷了你怎么辦啊。我是沒看出來,你那么想給他們當(dāng)小點(diǎn)心啊。”
聽聞此言,穆煙徹底住了嘴,不在打擾柳傅年看書,自己一個人悄悄退了出去。
等到穆煙走了出去,將房門關(guān)上,柳傅年的臉才從書的后面悄悄露了出來,思索著方才自己在茶寮路過是看到的場景,心下只覺疑竇叢生。

緋葉無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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