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處其中，遲簡卻覺得自己在局外。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低頭斟酌了幾次，話在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司南……”終于，遲簡開口了，看似強硬的聲音后隱約夾雜著些無奈，“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心情。”

　　她并非感知遲鈍，司南對她種種，與常人不同，多少能窺知一二，但他不說，她也就當不明白，維持這種平衡，直到如今，有一方先打破了局面。

　　她有太多限制，一直盡力避免過于復雜的人際關系，或者說，她根本沒有人際關系，司南是她大學以來第一個能保持這么久聯系的……朋友。

　　因為這一層關系，她盡量委婉地拒絕他，壓下心中的團團亂麻。

　　啊……

　　果然被拒絕了。

　　司南沒有覺得很低落，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正常，只是清涼的夜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略略發燙，顯示男人的心情并沒有表現出的平靜自然。

　　他不消沉，也不憤怒，更沒有被心上人拒絕的難堪害臊，覺得自己丟了面子，遲簡像一座雪山，積冰經年，不是一次就能消融的。

　　他不會放棄。

　　“什么時候？”

　　“嗯？”遲簡敷敷衍衍的含糊，內心的警鈴慢慢響起，千萬不是她想的那樣……

　　可事實偏與她作對。

　　“你想談戀愛的時候，”對方的雙眸于夜色朦朧中灼亮，不燙的驚人，是那種溫和的，寧靜的，積蓄力量的，“告訴我。”

　　聞言，遲簡不由得輕輕皺眉，她不信司南會聽不懂她話中的拒絕。他只是不放棄。

　　“這輩子不會有了。”

　　腦海中回憶起一個半小時前和司南在房間里對峙的場面，再往前，是空緋囂張的堵住司南的樣子，心中的煩悶仿佛浪潮一樣悄然涌上來，連帶著遲簡的語氣也變差，甚至說了她根本不會說的小孩賭氣般幼稚的話。

　　兩個人俱是一怔，也都很快反應過來，遲簡黑著臉騎上機車，當下就準備走，離開這個膠著的是非之地。

　　一只修長的手按住了車頭，骨節分明，在黑色的殼面上顯得格外白皙，像是藝術家精心雕刻的上乘佳作，遲簡望了一眼，忽然就明白了荊軻一聲稱贊就引得太子丹砍去手的侍女，那雙手是多么美麗。

　　“載我一程？”

　　司南微微一展眉，眼角虛虛耷下一點兒，顯出那么一點兒可憐來。

　　遲簡心中一窒，被“抽我吧”支配的恐懼又上來了，近乎惡聲惡氣，“自己想辦法。”

　　她現在一點兒也不想看見司南的臉，況且，他要回去，輕而易舉。

　　“這里荒郊野嶺，我一個人，怎么回去？”司南輕聲道，還四處慢慢一看，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最后，那雙眸子又望回了遲簡，眸光清和，“你帶我。”

　　一秒。

　　兩秒。

　　遲簡扛不住了，認命地點了點頭，“快點。”

　　司南配合的長腿一跨，雙手自然攬上遲簡的腰，倒沒有收緊，圍了一個圈。——得寸進尺，遲簡會真的把他扔在原地，不能讓人炸毛了。

　　盡管如此，遲簡還是僵住了。

　　青年在她耳邊輕輕的說，“我怕掉下去。”

　　掉下去才好……遲簡一邊想著一邊啟動機車，瞬間移出數十米，風呼嘯著，衣衫獵獵，兩側的街燈，都成流行，拉著長長的尾巴。

　　遲簡看不見的地方，司南悄悄彎起嘴角。

　　一路風馳電掣，把人送到校門口，離男生寢室還有一段路，遲簡示意司南自己步行解決。

　　青年下了車，卻沒有急著走，看著整理頭發的遲簡，“我會等你。”

　　換言之，我不會放棄。

　　“……”

　　遲簡直擺手讓他趕緊走。

　　男生低低笑了兩聲，這次沒有再拖著，干脆的走了。

　　*

　　回到寢室，昆楚玉已經在客廳等了。遲簡回去的一向晚，她強撐著，倚在沙發上累得打哈欠，玉手虛虛掩著櫻桃口，看到人進門才有了些精神，“回來了。”

　　遲簡點點頭，接了杯水喝，走到沙發邊坐下，單手輕輕撫摸昆楚玉的頭發，“今天玩的怎么樣？”

　　昆楚玉和姜陽碩的約會慢慢步入正軌，遲簡有昆楚玉的定位，知道她的動向。

　　“還好。”昆楚玉真的倦了，聲音有些含混，不過唇角微微上揚，想來和姜陽碩出去心情不錯。

　　遲簡沒有說以后不必等我之類的話，她很久之前說過，但昆楚玉從沒有照做，彎腰把人抱起來，送進臥室的床上，“睡吧。”

　　昆楚玉舒舒服服地枕著天鵝絨軟枕，半闔雙眸，看著遲簡從盥洗室消失，幾分鐘后又換好睡衣出來，直到人躺在她身邊，她才松了目光，攬著遲簡纖細勁韌的腰肢，喃喃低語，“會所出什么事了？似乎比往常回的晚。”

　　遲簡盯著天花板，“有個女調教師鬧事，我把她開了。”

　　“嗯。”

　　整個會所都是遲簡打理，這種小事昆楚玉并不在意。

　　“還有，會所附近有人打架。”遲簡想起那個哭得滿臉淚痕的男生，以及，那個擁有狼一般眼神的小混混。

　　都是相仿的年紀，但人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昆楚玉有點兒興趣，側過身看著遲簡，“怎么回事？”

　　遲簡說了事情的經過，聽到她把身上的現金全給了霍宇時，昆楚玉微微顰眉，“阿簡，不是什么事都要幫的。”

　　平時遲簡已經夠忙了，還攬這檔子事兒，她覺得心累。

　　聞言，遲簡低聲說，“只是隨手幫忙，他……也挺可憐的。”

　　可憐，同情，善良……這些詞向來和遲簡不沾邊，如今說出來更帶著陌生，給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昆楚玉不可置否，“阿簡，你給自己肩上的擔子太沉了，你不是活菩薩，不能救所有人。”

　　雖然知道昆楚玉說得對，但遲簡沒有出聲附和，默了幾秒說，“畢竟在會所周邊，鬧出事來也麻煩，而且當時沒想那么多。”

　　她沒有看昆楚玉，眨了幾下眼睛。

　　昆楚玉無話可說，轉身跟遲簡背對背，末了，留了一句話，“可憐人有可恨處，雖然說俗了，仍舊是真理。”

　　突然，遲簡只感覺一陣涼意，身邊的昆楚玉，無論外表再怎么楚楚動人，知書達理，本質還是跟她父親，昆丁山一樣，天生的上位者，永遠高高在上的俯視他人。

　　但她并不會因此對她疏遠。

　　昆楚玉是昆氏未來的繼承人，將來闖蕩商場的女強人，但無論怎么叱咤風云，她心里總是有那么一個脆弱的小女孩，需要人保護。

　　她總是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