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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是個多雨的季節,雨絲像浸了冰的針,斜斜扎在同安縣衙的青瓦上。
言瑟瑟穿著自制的圍裙,站在驗尸臺旁,指尖捏著的銀針正挑開臺上女尸蜷曲的指甲縫。
針尖挑起的皮肉碎屑里,混著些乳白的粉末。
她將針尖湊近鼻子,鼻尖微動,那粉末帶著點極淡的杏仁味,與前兩起無名女尸案的殘留味如出一轍。
“言姑娘,城西顧家出事了!”
同安縣衙的捕頭姓王,大家都叫他老王。
老王掀簾而入,雨珠順著他的蓑衣直往下淌,在青磚地上泅出神色的痕跡。
“顧家夫人寧氏在生辰宴上昏倒了,身邊還散落著帶血的餃子?!?p> 言瑟瑟聞言,放下手中的銀針,順手將染血的白布扔進竹筐。
為了便于行動,她自從離開益州城就穿著一身青色勁裝,領口袖口都縫著暗袋,此刻她左邊暗袋里正躺著三枚從不同的女尸上取下的銀色發簪,樣式各異,簪頭都刻著一個極小的“寧”字。
“顧家?”
她屈指叩了叩驗尸臺。
“是那個做絲綢生意,已經娶了第三任夫人的顧家?顧恒?”
“正是!”
老王抹了把臉,將自己的消息都一一告訴給言瑟瑟。
“她是顧家的第三任主母,大家一般都稱呼她寧夫人。”
“聽說這位寧夫人可是個奇人,當年就是因為太過貌美,才被顧老爺選中娶做第三任夫人?,F在都三十出頭了,瞧著比二八年華的姑娘還要水靈,聽說顧老爺很是寵愛這位夫人呢!”
他湊近言瑟瑟一些,壓低聲音說:
“城里的貴夫人群里都傳她得了駐顏秘方,就是……”
話還沒說完,院外突然傳來了馬蹄聲,急促得像敲在人心上的鼓點。
言瑟瑟掀簾出去,走到廊下,正見云起翻身下馬。
他仍是一身玄色衣袍,雨絲落在衣料上竟然不沾濕,顯然是浸過特殊的防雨染劑,這是他獨有的細致,連衣物都透著不可忽視的矜貴。
“我剛從顧家回來。”
他將韁繩丟給侍衛,聲音里帶著雨后的清冽。
“寧氏已經醒了,但是不肯開口說話,只說那餃子是從外面買來的。”
“不肯開口?”
言瑟瑟挑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銀針。
“是不能說?還是不敢說?”
她的好奇心總像野草,一有風吹草動就瘋狂生長、蔓延,尤其是面對這種處處都透著詭異的案子。
云起從侍衛手中接過一包油紙包著的東西,展開是半只餃子。餃子上沾了些灰燼,應該是當時落在地上的那半只。
言瑟瑟湊近看了看,那餃子皮很特別,泛著不正常的瑩白,餡里摻著些暗紅的碎肉末,她用鼻子聞了聞,除了肉香,還有股若有若無的腥甜。
“這味道像是紫河車的味道?!?p> 江獨的鼻子更靈,他一下就聞了出來。
“紫河車?”
言瑟瑟和云起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驚訝,尤其是云起,一貫冷靜的他此刻手也有些微微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惡心。
“顧府的廚子說,夫人從不碰外面的吃食,尤其是餃子,都是夫人自己親手包的?!?p> “你看……”
言瑟瑟用銀針挑起一點餃子皮,說:
“這皮子里也摻了東西,不是尋常的面粉?!?p> “我們要去看看!”
說完,言瑟瑟轉身就往外走,青色勁裝的裙擺在雨中劃出利落的弧度。
她查案時向來雷厲風行,不像云起總愛先在暗處觀察。
云起看著她已經走到院門口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卻還是將那半個餃子塞給侍衛,快步跟了上去。
他太了解言瑟瑟的脾氣了,一旦咬住線索就不肯松口,就像在益州城一樣,她不顧自身的安全,硬是以身犯險拿到了關鍵的證據。
顧家是大富商,在同安縣城有大宅,在城外也有別院和田莊。
寧夫人出事的地方就在顧家別院。
顧家別院建在城西的竹林里,青石板鋪就的路被雨水沖刷的干凈發亮,兩側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光怪陸離地映著竹影,有些瘆人的慌。
寧氏的臥房在后院小樓的二樓,兩人到的時候,里面并沒有人。
言瑟瑟將窗戶紙破了個洞,踮腳往里看時,云起已經從另一側的回廊翻了進去,動作輕得像片竹葉飄落。
“進來。”
云起在窗邊低聲叫道,伸手穩穩地接住跳進來的言瑟瑟。
落地的時候,言瑟瑟沒有站穩,踉蹌了一下,手按在云起的胳膊上,觸到他衣服下緊實的肌肉,這是常年習武之人才有的質感。
手有些癢!
“沒事吧?”
“沒事,謝了!”
她搖搖頭,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四周環視了一圈,目光立馬被寧夫人的梳妝臺吸引。
銅鏡前的妝奩里,胭脂水粉擺得整整齊齊,言瑟瑟仔細查看了一下,唯獨少了眉黛。
言瑟瑟輕輕地打開最下層的抽屜,原本放項圈的地方卻沒有項圈,里面藏著個烏木盒子。
奇怪!
言瑟瑟打開的瞬間,她與云起同時皺了眉頭。
盒子里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七根紅繩,每根都纏著一小撮頭發,看著像是嬰兒的胎發,繩尾系著銀鈴,鈴鐺的樣式和那三具女尸身上的發簪應該是同一個銀樓的手藝。
“這是……”
言瑟瑟的手指快要碰到紅繩時,就被云起攔住,隨即從袖中取出副薄手套遞給她。
“上面有藥味,可能有毒?!?p> 他的謹慎總是恰到好處,像層無形的護罩,總能在她沖動的時候拉住她。
言瑟瑟聽話的戴上手套,拿起紅繩,輕輕一晃,銀鈴就輕輕響動,聲音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每根紅繩的粗細不同,應該對應不同的人。”
她又數了一遍。
“七根紅繩,七根?目前我們只發現了三位死者,是不是還有四個沒有找到?”
云起一怔,隨即也想到了什么。
他走到床邊,掀開凌亂的被褥,發現被子下竟然藏著一包餃子,和他們前面看到的一樣,只是這餃子上的血跡顏色比尋常血跡更淡些,還帶著一股……
奶香?
“寧氏的生辰宴請了不少女眷,其中有三位是最近剛懷孕的貴婦?!?p> 云起從袖中取出早已經拿到的賓客名單,在其中三人的名字后面點了點。
“我們找到的三位死者,江獨說生前也都懷過孕?!?p> 言瑟瑟靈光頓現。
“孕婦、紫河車……這餃子和孕婦有關?”
“我覺得……”
云起剛要開口,屋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兩人迅速躲到屏風后。
隨后,寧夫人被丫鬟扶著走進來。
她穿了件藕荷色繡裙,上面的刺繡特別精致,映襯的她愈發白皙,肌膚在有些暗的屋子里都白得似玉,是個大美人,只是嘴唇看著毫無血色。
“那……那些餃子,處理干凈了嗎?”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點不易覺察的顫抖。
“回夫人,都……都埋了。”
丫鬟的聲音更加顫抖,帶著害怕和膽怯。
“只是老爺那邊……”
“別讓他知道……”
寧夫人打斷她,走到鏡前坐下,拿起一片胭脂,卻遲遲沒有放在嘴唇上。
“他最厭棄不干凈的東西了,尤其是……”
寧夫人沒有再說下去,銅鏡中的影子里,她的眼神突然變得狠戾,與一直以來的溫婉模樣判若兩人。
屏風后的言瑟瑟與云起交換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了然。
這位寧夫人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她的駐顏秘方,恐怕藏著見不得人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