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醫廬后院,因著張大夫并未娶妻,一應弟子也未有家室,后院倒是清靜。鮮花、假山、池塘均是沒有的,多的卻是一株株藥草,一排排翻曬炮制的藥材。
顏暖在那一架架曬架前,時而止住腳步,以手試其干燥度,時而拾起藥材嗅聞。
心情倒是回緩些。
“顏姐姐!江湖救急!”
小茶壺一聲急呼呼的喊叫聲打破了顏暖靜心養神的氛圍。
她看著小茶壺急匆匆跑過來的身影,心下倒是感嘆了句,這充滿朝氣的人兒啊!
蓬勃的生命展現在她眼前,她只覺自己與這世間的聯系又多了些許。千萬年的孤寂,無人打擾的安靜,終是在小茶壺這急匆匆的身影中越來越遠。
顏暖那紅色的瞳孔越發亮麗,如同初夏的日頭,“你這小子,還江湖告急!還需我兩肋插刀不成?怎么著也算是半腳踏入醫學界的人了,說話間少些江湖的痞性。”
“入了醫學那也是個人!顏姐姐,快些走,前頭都快打起來了!”小茶壺急的扯著顏暖的袖子便走,之前與顏暖間的置氣倒是完全消失了。
“那不是還有護廬者么,急什么。”顏暖嘴中雖如此說著,速度倒是沒有慢下來。
“護廬者是能隨便出手的嘛!”
小茶壺如此率性的回答不知不覺間射了顏暖一箭。
合著,她就是個能隨便出手的人,“你那謹哥哥不是還在,他一個眼神,便能震倒一片!”
顏暖倒是想看看這個心懷叵測者會如何出手。
小茶壺一聽這話,先是回頭奶兇奶兇的瞪了顏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謹哥哥一早就走了。”
說罷,便是疾步往前趕去。
顏暖卻是覺得從天而降一盆屎盆子,狠狠地扣在她腦門上,還是洗不干的那種。
倒是不知那人此時離開是為何?
奔走間,小茶壺倒是簡短的訴說了事情的經過。
事情倒也不算復雜,鬧事者昨日請張家醫廬醫者出診,因醫廬現今人員緊張,便請來人將患者帶至醫廬診治,隨后那人卻又是去別家醫廬請了大夫回去。
誰想今日那病患越發不好了,今兒便抬了人來醫廬診治,今日醫廬內只余呂大夫與劉大夫在診,兩人診斷后均束手無策。
那人聽罷便是喊鬧著要見張大夫,又差人回去叫人說是不見張大夫,便要拆了這醫廬。
顏暖聽罷,倒是覺著這張老頭也忒倒霉了些,老是遇著被逼醫治的,想來,什么事情太出頭都是不好的。
而且這世上并不是什么病都是能第一時間醫治好的。
樹大招風,果真不是虛的。
思索間,兩人便到了前院。
“今兒不將張大夫請出來,我就砸了你們的醫廬!”
即將邁入前院大廳,迎接顏暖的便是這震天響的一嗓子。
“那壯士倒不妨砸砸看,興許便能請到張大夫了。”人未到,聲先到,顏暖的出場倒是震住了片刻。
“壯士若是不便,我也可代勞!”隨著這一聲俠氣萬千的話語,顏暖緩緩走入醫廬前院。
一襲烈焰紅衣,一雙赤色瞳孔,瀟灑隨意,似笑非笑的唇角。
魯同微愣了愣,他倒是聽說過顏暖與張大夫有些交情,忙壓低眼簾,壓抑地低呼一聲,“大小姐!”
而小茶壺卻也同時呆怔在了原地,他忽然覺得,將顏姐姐帶過來不是個好主意。
這兩肋插刀,插的是同伴的肋,雪中送碳,卻是送到了對方陣營,妥妥的火上澆油!
但他又相信顏姐姐絕是這樣的人,也或許是他定義錯了敵方與友方,小茶壺腦海混亂的想著。
顏暖一聽,大小姐?莫不是自家人!
再是細眼一瞧,喲呵,難怪小茶壺會將她叫出來,之前還以為他是覺著她武藝高強,她心下還發虛了一陣。
來人倒是熟人,正是雄云鏢局的二當家魯同。
只見他一身素色短葛,眉眼低垂,一把半臂長的胡子雜亂無序地垂在胸前,雙臂肌肉隆起,腰間腰帶上捆扎著的兩把斧頭,雙手搭在斧柄上。
顏暖一掃而過,是個膀大腰圓的,雖說嘴巴沖了些,倒也還有些忍性,想著便道,“魯二當家如此大動干戈是為何事。”
魯同身后有五人一溜排開,武師氣勢一開,著實有點嚇人。
“大小姐,”魯同低啞著嗓子,伴著些許的哽咽,“小路子快不行了。”
“小路子?”顏暖并未多關注顏府產業事宜,卻是不知小路子又是何人。
“小路子是魯二當家的兒子,”魯同身后一人憤然道,“他在這次走鏢中不慎被傷,命在旦夕。”
那人的語氣著實不好聽,他們如此為顏家賣命,他們卻連二當家的兒子都不知道,心中自是憤憤難平。
“你是誰?”看著魯同身后那說話的男子,年約十七八,頭戴方巾,手無寸鐵,在這一群糙漢子當中倒是顯眼的緊。
說話間雖帶情緒,卻未口出惡言,簡短幾句話將事情解釋清楚。
她昨日偶聽父親提起過,雄云鏢局此次為齊云糧鋪押鏢,死傷不少人,連二當家的兒子都傷著了,想來說的便是那小路子,倒沒想到有性命之憂。
魯同一聽顏暖的話,卻是將身子往旁移了移,擋住了那名男子,“大小姐是否能幫我請出張大夫。”
顏暖嘴角撇了撇,不愿回答就算了,想著便向擔架上看去。見那男子胸前的繃帶越來越紅,眉頭微微皺起。
魯同護在身后的男子移步走出,“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何曉是也!不知大小姐可否將張大夫請出?”
“我早已說了,我師父出診在外,短時間內不可能回來。”小茶壺蹦出來大聲一哄。
他怕顏姐姐為難,到時醫廬與她都不得好,他也暗自懊惱,怎將顏暖拉了進來。
“為何非要張大夫?”顏暖聲雖輕,話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當然是張大夫有妙手回春之術!”魯同身后又有一人高聲道,似是極其不屑顏暖。
“遠在天邊的妙手回春之術,你倒是告訴我有何用!”顏暖音調不變,但她嘴角那一絲譏諷明晃晃的表達著她的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