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宴席錯落間的小道正中央擺好了琴，蕭粲優雅落座，頷首，接著就開始了彈奏，眾人稍稍調整了姿態，微微松了松身子，偌大宴席間除了假山上的潺潺水聲，便只剩蕭粲的琴聲了。蘇亭坐在自己座位上沉著地思索著接下來所有狀況的應對方法，以防不測。

　　伴著微風，一首輕靈的曲子便如流水一般緩緩彈奏著，仿佛在安撫著在座的情緒，坐在前面的人雖然想轉身看一看這等風雅之姿，但不敢有大動作，這個念頭也就此作罷了。后面的人微微抬頭，只能看到藍色的衣袖在彈奏間微揚，墨發如瀑，窈窕的身姿在其間若隱若現。

　　蕭云頂著薄汗，終于熬到了最后的曲調，他懸著的心微微沉了沉，這一關算是過了。

　　“啪、啪、啪。”一陣鼓掌聲從最前方傳來，接著就是排山倒海般的掌聲。

　　“蕭愛卿教女有方啊，此等妙音人間難得幾回聞啊。”崇帝夸贊道。

　　“陛下過獎了。”蕭云答道。

　　蕭粲起身上前行禮，安靜地站在父親后側。

　　“今日蘇卿的兒子蘇亭也來了吧。”崇帝朝席間望了望，只見蘇玟帶著蘇夫人和蘇亭上前行禮道：“微臣蘇玟攜犬子蘇亭參見皇上。”

　　“平身。”崇帝揮了揮手。

　　“謝陛下。”三人站在蕭云一家身側，如今陛下面色平平，實在是禍福難料啊。

　　“蕭家姑娘也過及笄之年了吧？”

　　“回陛下，臣女十六。”蕭粲答道。

　　“既然如此，那朕幫你許一門親事，如何？”崇帝笑瞇瞇地問道。

　　“但憑陛下做主。”蕭粲答道，手腕上的絲帶隨著行禮輕輕擦過掌側，似乎在提醒著她開口拒絕，可是她不能。

　　一旁的蘇亭一聽神色緊繃，視線落在地上的磚石，微僵著身子等待下文。

　　“早年蕭家和蘇家就有婚約，不如今日朕來給你們賜婚，喜上加喜。朕已為你們選好了日子，明年的八月初三是個黃道吉日。”

　　“叩謝陛下圣恩！”六人齊異口同聲地謝恩道。蕭粲心中充滿詫異，自己還有個婚約？嫁給蘇亭，自己是高興還是抵觸呢？蘇亭雖然詫異但更多的是欣喜，他暗暗松了口氣，還好是自己。

　　宴會結束后，崇帝來到萬壽宮。宮女正在給太后喂藥，太后艱難地一口口吞下，深褐色的藥汁不時從嘴角溢出來，宮女手中的手帕已是藥跡斑斑。崇帝接過藥碗，宮女連忙退到一邊，低頭跪著。

　　“母后，今日朕為你辦的壽宴，你可滿意？”崇帝舀了一勺藥放在嘴邊輕輕吹涼，喂進太后的嘴里。

　　太后瞪著眼睛，口齒不清地說著話，費力抬手打翻了藥碗，藥碗滾落到地毯上并沒有摔碎，崇帝仍舊保持著笑容，他支退了所有人，把藥匙和藥碗從地上撿起，碗里還有一些殘藥，這碗藥就這么原封不動地端到太后面前，“母后，喝了藥才能好，良藥苦口。”

　　堅硬的藥匙硬生生撬開了嘴巴，藥汁不停地從口中溢出，太后氣得整個人發抖，“滾…滾……”她用盡全身力氣吐出這個字，胸口上下起伏，無力地靠在床頭。

　　“母后，您可是我的母后啊，做兒子的自然要好好盡孝道。”崇帝將碗放在柜子上，目光狠戾，“看著自己至親死了不好受吧，放心，您很快就會去陪他的。”

　　他給太后假模假樣地拉了拉被子，“兒子政務繁忙，改日再來看您。”

　　太后看著崇帝的背影，流下了兩行淚，她悔恨當年自己的心軟，為什么沒有斬草除根！鑄成了養虎為患的大錯。

　　待蕭云和蘇玟回府時，圣旨已經送到了各自府上，明日便會張貼皇榜，這件事將廣告天下，是違背不得的。

　　“爹，我何時有的這門親事？”蕭粲問道，她現在心里亂的很。

　　“自你滿月之時，為父就給你定下了這門親事。”蕭云千算萬算也沒想到今日皇上會來插手這件事。

　　“那為什么從來沒人告訴我？”蕭粲問道。

　　“當年這件事確實全城皆知，可畢竟十六年過去了，大家也就漸漸忘了這門親事，況且將軍府的小姐和少卿家的公子怎么能淪為別人的飯后談資，如此一來你自然不知道。”

　　“若是我不愿嫁呢？”蕭粲望著父親，觀察著他的神色。

　　“你若不愿，便沒有人能逼你，有我在，即使背信棄義，我也不會讓你受半點苦。即便是圣旨，我蕭云的女兒不愿那便不成。”蕭云堅定地說道，二十六年的光景還有十年了。

　　“你若不愿嫁，即便你一生待字閨中，娘也不會委屈你的。”蕭夫人拍了拍蕭粲的手，慈愛地說道。

　　“謝謝爹娘。”蕭粲挽著蕭夫人胳膊，感動道。

　　“那你的心意是？”蕭云試探道。

　　“嫁，比起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了此余生，還不如嫁給蘇亭。”若是真的一年后大婚，自己應該是愿意的。

　　“嗯，蘇亭確實也不錯，把你交給他我們也放心。”

　　蕭粲點了點頭，一時間還是有些恍惚，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嫁人了。

　　“這是當年的定親信物，你和蘇亭一人一個。”說完便從暗格里拿出一個錦盒，里面靜靜躺著那塊鳶尾冠鶴月白玉。蕭粲將那塊玉佩小心地握在手里，玉上的一對白鶴栩栩如生，鳶尾花在白鶴身旁芬芳盛開。

　　蘇府，“亭兒，這門親事從前還有選擇的余地，如今你可回不了頭了。”蘇玟嚴肅道。

　　“孩兒明白，我答應這門親事。”蘇亭毫不猶豫道。蘇亭清楚自己的心意，即便沒有這門親事，自己也會娶她的。

　　“那便好，這是當年定親的信物，你要好好保管。”蘇玟鄭重地拿出玉佩交給蘇亭。

　　蘇亭小心接過，微微笑道：“是。”小粲是否也同我一樣歡喜呢？

　　“亭兒，既然你接受了這門親事，往后可要好好待人家，粲兒是個好姑娘。”

　　“嗯。”蘇亭點了點頭，“爹，娘，明年春天就是科舉了，孩兒先告退了。”

　　“去吧。”蘇玟點了點頭，明年亭兒若是拔得頭籌，不僅光耀門楣，也不會委屈了粲兒。

　　蕭粲攥著玉佩回了房，一早便聽聞喜訊的白憐正準備上前恭賀，可見蕭粲神色恍惚，便按耐住自己的歡喜，問道：“小姐怎么了？”

　　“小白，若是讓你嫁給一個和自己青梅竹馬的人，你愿意嗎？”蕭粲托腮問道，這種女兒家的心思自己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姐不喜歡蘇公子嗎？”白憐疑惑道。

　　“我不知道。”蕭粲嘆了口氣道，“你還沒回答我呢。”

　　“若是我喜歡他的話，那我就愿意。”白憐給蕭粲斟了杯茶，繼續說道，“蘇公子風度翩翩，學富五車，對小姐也是細致周到，小姐真的這么多年都沒有動過心嗎？”

　　面對白憐的疑問，蕭粲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真的沒有感受到過悸動。白憐見蕭粲苦苦思索，掩嘴笑了笑：“小姐別想了，大婚不是還有一年嗎，一年的時間還不夠小姐弄清自己的心意嗎？我先幫你梳洗吧。”

　　蕭粲心不在焉地任由白憐擺弄，梳洗完畢躺在床上，端詳手中的玉佩，思緒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