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郭南枝見梁正紅

　　紅姨將一切都收拾妥當后才準備回家。明日東家要做米糕，她需提前將米糕浸好，才能回家。

　　她拎著工作籃往外走時，梁氏正杵在門口等她。每日收工前，梁氏都會檢查她帶來的工作籃，唯恐她將吃的用的夾藏著私自帶走了。

　　梁氏在里頭翻翻撿撿，待她翻出那包叉燒時。紅姨慌忙解釋：“這是小姐賞給我的?！?p>　　郭南枝聞聲，連忙走了過：“這的確是我買給紅姨的。”

　　梁氏將那包叉燒重新扔回工作籃里：“甘倩這個家里就你們一個個的都是好人是不是，就我一個是那狠婆娘是不是？”

　　郭南枝懵了，她不懂為何只是一包叉燒就能讓梁氏發這么大的火。梁成棟害怕的沖回屋里。梁氏繼續罵道：“買吧，買吧，送吧送吧。到時候把這個家都搬空送光了，咱們一家子都去喝西北風去。”

　　言畢，她甩身走了。

　　郭南枝跟著紅姨一起出了梁家。梁家在一棟小樓里，他們家在三層，樓道的樓梯窄。兩個人只能一前一后的走，天冷了天黑的快，二人在樓道上小心翼翼的摸著黑走。

　　待走到樓下的時候，紅姨將自己在這個家的所見所聞說給郭南枝聽。她說：“太太的脾氣之所以這么壞，跟先生脫不開干系?！?p>　　郭南枝問：“我姐夫怎么了？”

　　紅姨不停的左顧右盼。確定附近沒人后，她才開口道：“據說是先生在外頭找了個女學生，先生在外間給女學生租了間公寓。太太知道了，去公寓那頭鬧了幾次。后來女學生懷孕了，太太再去鬧的時候，先生就打了太太一巴掌。”

　　郭南枝默不作聲的聽著。紅姨繼續道：“說來先生也奇怪，他跟太太之間客氣的像個外人。有一次我聽太太罵先生，說他肯吃那個女學生嘴里的糖，卻不肯跟她用同一個杯子喝水。她罵先生沒良心?！?p>　　郭南枝聽著，越來越沉默了。原來，她姐姐之所以變化這么大，是因為夫妻感情不順。

　　說話間，紅姨便到家了。

　　郭南枝伸手招來一輛黃包車，坐上便走了。

　　這天夜里，白云飛被賀相思帶到長話齋喝酒了。長話齋一樓的大堂是招待大眾客的，二樓是包廂，專門用來給客人靜聚的。今日白云飛在公司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無論是秘書還是司機都被他好一頓數落，連賀南星都說他變了。

　　包廂里，白云飛一遍遍的給自己灌酒。賀相思一口口的吃著叉燒，孟嘗君今日的青椒炒叉燒做的十分不錯。白云飛吞下一杯酒，苦笑道：“相思對不起，若不是我為了自己那點小心氣，我們洋行就不會損失這么大?！?p>　　賀相思沒說話。她繼續自顧自的吃著叉燒。白云飛走到賀相思面前，一手撐著桌子，一邊彎下身子來說：“我求求你，你責怪我一次吧，我真的真的太難受了?！?p>　　“責怪有用嗎？”賀相思平靜道：“損失已經造成了。不是一句責怪就可以免去的?！?p>　　白云飛慚愧的低下頭來。賀相思拿過碟子里的花生，慢慢剝著吃：“我已經給父親打過電報了，父親說，你現在是我手底下的人，任憑我處置。”

　　“五百多萬，不是小錢?！辟R相思繼續道：“對于一個普通職員而言，他是一個天文數字。”

　　白云飛不敢說話。賀相思將他的手拿開。白云飛愣愣的回到座位上坐下。賀相思給他夾了一塊脆皮烤豬肉，她說：“明日打個離職書，你自己辭職吧。這對我們都好?！?p>　　“論私我可以原諒你，論公這么大的一件事如果不了了之的話，我怎么管理下面的人。再說這本來也是公司的規定，你就按規定辦吧。離職后，回蘇州去。去幫父親料理上海和蘇州的事情?！?p>　　白云飛懵了。

　　他沒想到賀相思真的會這么做。

　　賀相思給自己倒杯酒，舉杯敬他：“哥，你對洋行付出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這五百萬的過失，看在你曾經為它奮斗過的份上，洋行可以不計較。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洋行今日是真的留不下你了?！?p>　　“喝了這杯酒，明日將離職書交給我吧。”

　　白云飛怔怔的愣在原地，看著賀相思一臉平靜。他怒極反笑，笑的極其苦澀，極其生悶。他吶吶道：“從小到大，你都是最沒良心的那個人。乍聽義母這句話時，我還不信。如今我是真的信了，賀相思你怎么這么冷心冷腸？還是傳聞是對的，你根本就不是我們賀家的女兒！”

　　賀相思看著白云飛暴怒的臉。她想不通他為何這么生氣，看著他從自己對面站起來，她也慢慢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她雙目猩紅的望著白云飛：“我們兩個人中誰是賀家的骨血，誰不是？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為什么不是賀家的人？我為什么沒有自小長在賀家，你們不知道嗎？是你們！我剛出生，你們就將我送回我外祖家了！是你們在我母親尸骨未寒之際，將她的親生女兒送出了賀家的大門！”

　　“賀家當時是怎么走到現在這一地步的！是我外祖給錢給力給地盤給人才有賀家今日的局面，我母親還沒死的時候，我尊敬的父親就在外頭娶了另一個所謂的青梅竹馬，還跟她生下了孩子！人人都說我母親是因為生我才難產的，你們為什么不說，我母親是被你們給活活氣死的！”

　　“你們吃著我母親的，穿著我母親的，用著我母親的。現在你們不但將我母親唯一的女兒發配到這遙遠的嶺南來，你們還來質疑我不是我母親的親生女兒，憑什么啊！”

　　她拍案而起，眼眶猩紅。兩只眼睛的眼淚控制不住的往外涌。白云飛怔怔的看著她，印象中賀相思很少有這樣的時候。

　　從小到大，她都是極其溫柔冷靜的。賀相思伸手抹干眼淚，她雖然不是真正的賀相思，但是她卻理解真正的賀相思。她想賀相思的早亡，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為賀家人的自私。

　　她驕傲道：“我可以不是賀傲天的女兒，但我永遠是我母親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