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這一年參加葬禮的次數似乎變多了(二)
當夜,小豆子幫著伙計里里外外的收拾東西,只為能快點刷火鍋。待得孟嘗君將最后幾位客人都送出門時,小豆子和伙計興沖沖的將火鍋桌搬上來了。
綠燭捧著一碟洗干凈的鴨腸跟著走進來。孟嘗君用陳皮煮了白茶,分與他們吃。小豆子人小不吃茶,她窩在孟嘗君身邊煨紅薯:“爹爹,相思姐姐什么時候回來啊?”
孟嘗君摸摸她的頭:“小豆子餓了嗎?”
小豆子搖搖頭,她不是餓了,她只是饞了。可是她不能說出來,她怕爹爹笑她。
茶過三輪,項書文帶著可兒走了進來。可兒比小豆子還小一歲,在場的都是成年人,只這二人是個孩子,是以很快她們便處到一塊去了。
項書文伸頭張望,見賀相思還沒到。當下只坐在孟嘗君邊上,守著火爐吃茶嗑瓜子。
外間汽車引擎響,賀相思走了進來。宮以墨跟在她身后,將她新買的糖果點心拿進來,給孩子們吃。
孟嘗君看著宮以墨,自打宮家破產,房思諾死后,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塊吃飯了。他記得上次吃飯的時候,還是祝臨風在的時候,沒料到,短短一年祝臨風遠走他鄉,宮以墨破產潦倒。
浮生多態,諸事善變。
推杯換盞之間,項書文感概道:“尤記得一年多前自己還在死牢掙扎,沒想到一年后自己便跟你們一塊坐在這里刷火鍋了。”
一句話,惹得宮以墨連連側目看賀相思。見她正在無動于衷的刷火鍋,他好想說,幾月前他們都還是死敵呢。哪里會想到,短短幾月,他便跟她坐在一起吃火鍋了。
再之前,能在這里刷火鍋的,好像只有祝臨風,他和孟嘗君。不知從何時開始的,長話齋的客人換了這么多。
三杯酒后,賀相思醉眼朦朧的望著孟嘗君。最后她徐徐跨了下來,趴在桌上似要睡著了。滿桌的歡聲笑語,離她越來越遠。項書文和綠燭承擔起送她回家的任務。
從孟嘗君身邊經過時。賀相思一把抓住孟嘗君舉杯的手,世界到這一刻似發生了靜止。項書文怔怔的望著賀相思,賀相思的心事她一直都知道。
當下,孟嘗君怔怔的望著賀相思。不知為何此刻,他的心跳的很快,宛若要從心口里蹦出來一樣。
賀相思唇舌騸合一下,似要說話。項書文一把捂住她的嘴:“她醉了,要吐了。我現在將她送回家去。”
言畢,項書文立馬拉著賀相思走了。綠燭在她身后拎著她的包,跟著她們一起走出去了。
孟嘗君怔怔的愣在原地。心咚咚咚的跳,賀相思靠近他時,他的心臟猛烈的跳。賀相思離他而去時,他那顆煩躁不安的心緩緩趨于平靜。
他想賀相思剛剛張口欲言的那句話是什么呢?
他想賀相思剛剛張口欲言的那句話能是什么呢?
宮以墨不動聲色的看著這兩個人……
當晚,江城落下了雨,天更冷了。
賀相思喝過酒,昏昏沉沉的睡著了。夢中她睡得很不安穩,酒后易做夢,夢中有想忘記的人有想忘記的事,可越想忘記則越被牢記,她慢慢地落了淚。
項書文走到她床前,擰干一條毛巾輕輕的敷在她臉上。她是賀相思一生悲劇的見證者,她知道她的苦難也知道她的驕傲和自卑,她竭盡全力的在苦海里奮斗和掙扎,一次次撕碎世俗給她的身份綁定。
她沒有跟賀相思講過,其實賀相思是她的信仰,每次她跌落深淵時,她腦海中都會浮現那個在雪地里凍僵的女孩。是那個女孩不屈的目光給了她持續生活下去的希望。
她將在那份希望中堅持不懈的成長。她俯下身,額頭貼著賀相思的額頭,兩人頭對著頭道:“我再也不會放任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冬了,你要知道從今往后你再不是孤獨一人了。”
熟睡中的賀相思沒有聽到這些話,她還是一個人躲在這個世界里,孤獨的過冬。
翌日,項書文回到水云樓時。有人來報說,徐大司令送了帖子來,請她到府中唱戲。她翻開帖子,見那時辰上說的是今兒晚上。
她將帖子遞回給底下人:“那還愣著干什么,收拾收拾出發去吧。”
是日,是祝老夫人白洛蘅五十六歲的生日。她愛聽蘇戲,徐司令便邀了一整個水云樓戲班子來給她唱戲。項書文到徐府,便被安排進西邊的小院歇腳了。
江城無暖氣,過冬全靠一身正氣到外頭擋著。項書文讓人將厚厚的襖子脫了,穿著薄薄的單衣在寒霜路面上練走步。登臺唱戲的人,不將身子走熱了,待會一上臺便卡聲帶了。
她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決計不會讓這些小失誤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弟子們哆哆嗦嗦的走著,呼出的汽都是白色的汽柱。
項書文罵道:“抖什么抖,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天越冷,你越含胸縮背只會越來越冷,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將骨骼方子抖索開了!”
一言畢,眾人這才窸窸窣窣的繼續動作。項書文見不慣這些動作,她將身上的厚襖子掀開,只穿了件薄薄的單衣,便在蕭索的孤道上行將開來。
細葉步,扭婀娜,一行身段行云流水。
微側眸,淺淺一笑,萬種風情。眾人不禁看呆了,人人都說項書文長得極美,極艷。然,與她共事的人鮮少覺得她美麗,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冷冰冰的,永遠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她很少笑,聽說是不愛笑。
在眾人走步間,外頭忽傳來一陣驚天徹底的喊叫聲。有人想轉身跑去看熱鬧,卻被項書文冷冷的喊住。她高傲道:“人家請我們來是唱戲的,不是為看熱鬧的。都給我走動開來了,晚上若是卡聲,仔細你們的皮。”
一番話說的淺淺淡淡,眾人聽著戰戰兢兢。
西院外,小福子從臺階上滾落。赤紅的鮮血從身下漫出來,她一手捂著肚子,哭嚎道:“我的肚子啊……”